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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國藩流下冰涼的淚水,咬定主意,定要辭職。他希望中央政府能讓李鴻章接替他,中央政府告訴他,“就在任上養病,不要再提辭職的事。況且,你剿捻軍一事無成,怎可說走就走?”

  曾國藩來了牛脾氣,說,“你們若真心實意讓我剿捻子,我仍堅持從前的打法,否則,我必須回家養病。”

  中央政府說,“你那種打法太古樸,毫無新意,事實也證明它並不實用。”

  曾國藩急了,他說,“我剿滅太平天國,用了十餘年時間摸索經驗,才總結出一套對付他們的方法。現在剿捻才一年,我是個慢性子,應該給我時間。我用四鎮布防、機動部隊跟蹤追擊,後又防守運河,這是以線控制面,壓縮和限制捻子流動作戰的範圍,這叫‘以靜制動’,方向是對的。捻子渡過賈魯河只是具體地段上防守不力,並非是防河之策本身有錯誤。才一出錯,就有些人吠影吠聲,捻子沒有把我搞傷,這些彈劾文件卻把我搞得頭暈腦漲。我實在壓力太大,健康吃緊,真是力不從心了。”

  中央政府見他去意已絕,只好同意了他的請求。慈禧問他:“你辭的什麼職?”

  曾國藩猛然想起,自己有兩個職務,一是剿捻總司令,一是兩江總督。

  這時才想起來,恰好證明他對仕途已心灰意冷,他要寫信給慈禧,“我全都辭了,無官一身輕,回家多活幾年。”

  李鴻章得知此事後,立即寫信提醒老師:“奏章的語氣不可太堅決,這樣除了讓人覺得痕跡太重沒別的用處,而且未必馬上就能退休,即使退休一二年,其他地方若發生戰爭,仍免不了被皇上逮個正著,到那時就更加進退兩難了。”

  曾國藩恍然,經過深思熟慮後,他的辭職信就成了這個樣子:“我決定今後不再做官,也不打算回老家享清福,只求在軍營中照料雜事,維繫軍心,不居高位,不享大名。”

  這是絕妙的招數。既可消除心腹們的後顧之憂,又能避免其他同僚的閒言碎語;既不至於讓皇上為難,也不至於讓自己處在被動之中;既可以保持自己的晚節和清譽,又可讓曾家獲取體恤皇上的名聲。

  紫禁城收到他的辭職信時,都覺得這招太毒。慈禧找來幾個心腹一商量,覺得曾國藩的兩江總督職務不能收回。站在人情角度看,卸磨殺驢不能如此迅速;站在戰略角度看,李鴻章是曾國藩的弟子,如果把曾國藩趕走,那李鴻章還會盡力剿捻嗎?

  慈禧對曾國藩說:“看來你真不適合剿捻,倒很適合做兩江總督。”

  在經歷了一年多剿捻戰爭後,曾國藩被弟子李鴻章替代,黯然神傷地回到金陵。

  金陵百姓對他倒是很熱情,夾道歡迎,鑼鼓喧天。曾國藩就在這熱鬧的迎接儀式中心情灰暗地走進了兩江總督府。

  有人見他狼狽而回,都安慰他,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的。

  曾國藩竟然開起了玩笑:“拼著老命艱苦創業,這不是常人能力所及,但也未可一概期待賢者大包大攬。應當在德行、文學、言語、政事四科之外,另設一科,叫‘絕無良心科’。”

  這是黑色幽默,曾國藩是想告訴別人,要成就大事,先得喪盡天良才行。

  有人就問他:“你剿捻沒有喪盡天良嗎?”

  曾國藩回答:“沒有。在懲治和捻子有來往的百姓上,做得還不夠狠。不過,”他格外冷靜,格外自信地說道,“我制定的剿捻策略是正確的。”

  正如他所說的,兩年後,李鴻章正是用他的剿捻策略平定了捻軍。

  說完這句話,曾國藩又神色黯然:“我原本就不是打仗的材料,能走到今天,時勢所逼。”

  有人問他:“那您的長項在哪裡呢?”

  曾國藩沉思了很久,才淡淡地說:“誠!”

  “沒了?”

  “沒了。”

  中興幻夢

  清晨,幾隻從北方回來的鳥雀鑽進總督府,它們用歡快的叫聲吵著曾國藩。曾國藩從噩夢中醒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空氣里有股野菊花和火藥摻雜的味道,嗅起來很不舒服。

  他咳嗽了一回,用力抖動軀體,把癬皮抖落,然後走出臥室,在辦公桌前坐下,開始了新的一天。

  自回金陵後,曾國藩無論是精力和頭腦,都比剿捻時好了很多。他對幕僚們說:“每個人在一生中都有節點。我的節點就是剿捻失敗後,節點的內容是,棄武歸文。”

  幕僚們說:“曾公本就是設計師,而非戰略家,能回到‘文’上實是我大清之福。”

  曾國藩感受淒涼。他說:“年輕時在京城做官,一心想的是能掌控時局,發動一場自上而下的改革,讓我大清再振生機,重新恢復康乾時代的太平盛世。”

  幕僚們說:“那您可就是我大清朝的張居正啦。”

  曾國藩嘆息說:“後來發現這是胡思亂想,因為我根本就沒機會沒能力掌控權力。”

  “此路不通,哈哈。”有幕僚見話題沉重,幽了一默。

  曾國藩瞪了他一眼,這一分神,使他忘了說到哪裡,客廳里一片沉寂。

  “東方不亮西方亮,有大志者,不愁沒出路。”有幕僚提醒曾國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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