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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一滴眼淚吧親愛的

  只要一滴

  就可以救活

  在千萬層地獄下

  受盡苦難而死的我

  ———李良·《天堂·福音》

  我擠進人群,對趙悅抱歉地笑了笑,然後板著臉教訓我媽:「我的事你別摻和,走,跟我回家!」老太太不肯走,她等這個機會很久了,不依不饒地繼續狂噴:「離婚離婚,恩斷義絕,你還住著他的房子幹什麼?!」我心中氣苦,大喊一聲:「媽!」嘴唇哆嗦得說不出話來,一把抓住她的手就往外拖,人群紛紛散開。擠出人牆後我回頭看了一眼,發現趙悅正伏在楊濤的懷裡,渾身顫抖,泣不成聲。

  那一刻,我堅信:她的眼淚為我而流。

  第三十六章

  12月24日,平安夜。

  兩千多年前的今夜,一個偉大的生命誕生於耶路撒冷的馬槽里,他一生孤單,受盡苦難,在眾人的詛咒中升入天國。傳說中,今夜他將向人間賜福。

  其實所有的日子都一樣,李良若有所思地說,年年春草綠,年年秋風起,生活從來沒變過,只是我們自己已經不知不覺地老了。

  我沒說話,轉過頭去看窗外無星無月的夜空。我的成都總是陰沉沉的,偶爾出一下太陽,那會是明天嗎?

  92年的平安夜,李良約我和老大去教堂看上帝,據說彌撒做完了有聖餐吃。我們等到十二點,聖詩唱罷,聖徒們脫下白袍顯露真身,天堂的大門咣啷關上,保安開始推推搡搡地往外趕人。教堂離學校很遠,我們被上帝遺棄後無處可去,只好坐在教堂的大門前胡吹,一邊哆嗦一邊詛咒萬惡的上帝。天快亮時老大拍拍屁股站起來,衝著鐵門撒了一泡長長的尿,恨恨地說:「向上帝致敬!阿門!」我和李良笑得滿地打滾。

  93年,我和趙悅在校外的咖啡館裡依偎著等候福音,窗外風聲呼嘯,室內燭光朦朧,她臉色微紅,雙眼閃亮,對著我不停地笑。十二點鐘到了,我摟過她來親了一下,說許個願吧,這個時候許的願最靈了,上帝在看著呢。趙悅閉上眼,嘴裡念念有詞,過了足足有一分鐘,她睜開眼睛,笑嘻嘻地告訴我:「我知道你要問我許的是什麼願,我就是不告訴你!」

  94年,95年,96年……,記不起來了。生活的海面潮起潮落,總有一些日子讓你或笑或哭,而另外一些,則沉淪在光陰的海底,永生永世不再浮起。在那些被遺忘的平安夜裡,我曾感到過平安和幸福嗎?

  說起往事,我們都有點傷感,李良提議:「來,為我們的老大幹一杯。」我默默地舉起杯,李良說喝完喝完,老大在看著呢。

  這些日子李良賠了不少,上周三收市前,僅僅半個小時,他就栽進去七十多萬,聽得我舌頭抽筋,鄭重向他建議:「期貨這東西太懸了,你不如收手算了,我們一起搞點實業。」我在家裡閒了一個多月,心裡正慌著呢,如果能說動李良,開個中型的汽修廠,憑我的經營能力和關係,一定會賺錢。這事以前也跟他提過,他總是不置可否地笑笑,我心裡明白,這就是他的正面答覆了。如今的李良越來越高深,一舉一動都含有深意。我搖搖頭,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冰鎮過的嘉士伯如此苦澀。

  公司這個時候炒人簡直是沒有天理,找工作都沒處找去。我給十幾家公司都寄了信,有的嫌我要價太高,有的說暫時沒有空缺,愁得我唉聲嘆氣,體重都輕了幾公斤。老太太嫌我那天態度不好,也懶得搭理我,更是平添不少鬱悶。

  其實我一直都不喜歡玻璃屋酒吧的這種格局,人跟人挨得太近,誰放個屁都能引起隔座的胸腔共鳴。但李良特別鍾愛這裡,說它「很成都」,意思是只有在這裡他才會覺得安逸,我覺得是個習慣問題。生活不也這樣嗎?一點點微小的變動都會讓我們痛苦不安。

  夜深了,美女們一群群涌到身邊,頭髮五彩繽紛,眼皮青藍各異,大冬天的也不肯多穿件衣服,胸挺臀撅,看得人口水傾盆。

  我正過眼癮呢,李良悄悄地捅我一下,說那邊有幾個人死盯著他,看樣子不像善類。我扭過頭去,笑著說他們不是看上你了吧,話音未落,我的笑容就僵在了臉上,我看見董胖子正坐在不遠處惡狠狠地瞪著我,目光綠油油的,像一頭逡巡在村莊外等待擇人而噬的狼。

  我一想起那天在公司發生的事情就忍不住笑。董胖子氣得快哭了,空門大開,雙拳緊握,像只大猩猩一樣對我不斷作勢,不知是要打我還是要嚇唬我。我冷冷地看著他,心想只要他敢動手,我就一腳踢斷他的老二,我在系足球隊踢過左前鋒,有一個著名的凌空推射動作,估計龜兒子擋不了。董胖子比劃了半天,臉色青得嚇人,不過最終還是沒敢伸手,他咬著牙「哼」了一聲,像頭公豬一樣拱開門鑽了進去,直到我領了保險手冊離開,他也沒露過面。

  我隱隱約約感到有點害怕,不過想起董胖子平素的為人,又迅速放寬了心。董某據說從來沒跟人打過架,白長了一副好身板,剛進公司時,他跟我自吹忠厚,說上小學時他們班個子最矮的都敢欺負他,「我有他兩個重,一隻手就能把他提起來,龜兒子愣是敢跳起來打我的臉!格老子,我氣慘了,不過想了半天,還是決定不跟他一般見識。以德服人嘛。」董胖子說。「以德服人」是電影《方世玉》中雷老虎的台詞,所以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都叫他「董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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