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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海灣酒店是我們公司的指定接待酒店,一切都已經安排得妥妥噹噹。進房後我把她的頭髮解開,像往常一樣輕輕撫摸。趙悅依偎在我懷裡,好像還有點不好意思。衣服脫光後,我親了她一下,說我有幾個月都沒親過你了,趙悅的眼裡馬上就湧出淚花,不勝幽怨地望著我。這個表情喚醒了我許多的回憶:大三那年寒假,我送她上火車,她哭著向我揮手;我畢業時她去車站送我,摟著我的脖子號啕大哭,列車員都看不下去了;離婚那天我從家裡離開,她給我扶正領帶,讓我多多保重……

  我突然想放棄了。心裡有個聲音一直在反覆地說:誰都會犯錯,原諒她吧原諒她吧。我仰面向天,用力地眨巴眼睛,把眼淚生生憋回去,然後一本正經地問她:「你能告訴我你跟楊濤的事嗎?」她生氣了,翻身而起,說我回去了,「我們真的是清清白白,什麼事都沒有——你以為每個人都像你啊?」我閉上眼,感覺心裡像被灌了一桶冰水,透體生涼。過了半天,我長出一口氣,說是我不對,我不該在這種時候說這個,然後一把將她拖了過來。

  還記得年少時的夢嗎,像朵永遠不凋零的花,陪我經過那風吹雨打,看世事無常,看滄桑變化。那些為愛所付出的代價,是永遠都難忘的啊,所有真心的痴心的話,永在我心中,雖然已沒有他。走吧,走吧,人總要學著自己長大,走吧,走吧,人生難免經歷苦痛掙扎……

  外面傳來敲門聲,趙悅警覺地推我一把,說外面有人。我拍拍她的臉,說沒事,怕什麼,有我呢。她不放心,說你還是去看看吧,我們現在又不是夫妻了。我笑著說好吧好吧,我一切都聽你的。趙悅嫵媚地笑了笑,我對她飛了個媚眼,提著褲子走過去,把門打開,看見楊濤穿一件紅色T恤衫,氣喘吁吁的站在門口,我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一邊系皮帶一邊說:「進去吧,你女朋友正光著屁股等你呢。」

  第二十七章

  每到秋天,我的手掌就會蛻一層皮。西醫說是缺乏維生素,中醫說因為我血熱,趙悅說,你前生一定是條蛇。在遠離人世的山窟里,我曾冷冷地看過這一切嗎?愛和恨,悲傷和甜蜜,我用百世光陰修來的今生的因緣造化,會不會像我手掌的死皮一樣紛紛遺落在這個陰冷的秋天?

  2001年成都的秋天跟往常沒有任何分別,黃葉滿地,風沙迷眼,每個夜晚都會有人死去,守靈的人圍著屍體打麻將,臉上喜笑顏開;嬰兒在產房裡出生,臍帶剪斷,從此註定了他們的一生。李良說你信嗎,其實生命只不過是上帝跟我們開的一個玩笑。

  走出金海灣的大門,我一直在笑。前台小姐跟我打招呼,我優雅的鞠了半躬,對她說「謝謝」,謝謝她幫我打的那個電話。趙悅這次總該臉紅了吧,不知道楊濤會不會繼續在她身上撫摸我的指紋。鍋灶都是熱的,趙悅應該不介意多炒一個菜,我親愛的同靴楊濤,相信他也不會嫌棄剩飯。只可惜我預交的那300多塊錢房費了,我想,明天一定要記著來拿發票。

  兩清了,我們互不相欠,我對著天空甩了甩手。那個叫趙悅的女人,今夜將在我的帳本上一筆勾銷。我們用整整七年的時間證明了一個真理:愛情不過是性衝動的副產品。或者說,這世上本來就沒有所謂的愛情,欺騙和背叛都是題中應有之義。

  一輛的士嘎的一聲在我旁邊停下,司機探頭出來怒罵:「找死啊!瓜娃子會不會開車?!」我滿面堆笑,連聲說對不起,他怒氣不止,嘟嘟囔囔地罵著走遠了。我笑得幾乎把方向盤撅下來,心想,瞧,這就是饒恕的後果。如果我下去劈頭蓋臉給他兩拳,龜兒子一定連個屁都不敢放。

  喝多了,膀胱憋脹。我在二環路邊停了車,拉開褲門就開始給草地施肥。昏暗的路燈下,這片草看上去萎靡不堪,在尿浪的衝擊下倒倒伏伏,像漸漸老去、一身衰敗的我。我曾有過那樣的青綠年華麼?有了我灌溉的氮磷鉀,它們明年應該長得更茂盛吧,而我生活的養分又藏在誰的膀胱之中?一輛外地的中巴呼嘯而過,幾張臉貼在窗上,面無表情地望著我滔滔放水。正在暢快處,背後響起一個女人的聲音:「你很不像話哦,站在馬路上撒尿。」我滿面羞愧,急急忙忙收起作案工具,回頭看見一條人影慢慢走近。

  我相信,這世上根本就沒有什么正人君子。在合適的時間,合適的地點,遇見合適的人,誰都會放縱自己,面對安全的誘惑,我不相信會有人比陽痿和石女更堅強。趙悅以前反對過這個觀點,我一句話就把她逼到牆角:「如果你和古天樂單獨在一個房間裡,他來勾引你,你會不會接受?」古天樂是她的偶像。趙悅想了半天,避而不答,只說那種情況絕對絕對絕對不會出現。我笑笑,沒再說什麼,心想,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堅貞愛情。

  說話的人是個二十六七歲的姑娘,臉塗得像個燒餅,短褲小衫,肚臍眼耀眼奪目,一看就是流動作案的家禽。我白她一眼,轉身要上車,被她一把拉住,「帥哥,照顧一下生意嘛,100元就行。」我剛想讓她滾,忽然想起了什麼,問她:「用嘴嗎?」她鄙夷地看了看我剛施下的肥,吐了一口唾沫,說用嘴就要五百。我哼了一聲,砰的一聲關上門,發動車子就要走。那姑娘急了,撲到窗邊連續地報價:「400!300!……」

  周衛東總是嘲笑我不懂享受,說女人兩張嘴,下面的要吃,上面的也不能閒著,還要進行常識普及,解釋什麼叫「萊溫絲基進行式」,有一次喝茶,他還說他想在肖家河開一家髮廊,名字就叫白宮之吻。回家跟趙悅說起這事,她喃喃的罵個不休,說周衛東真是個畜生,太侮辱人了。我為了表明革命立場,也立刻與周衛東劃清了界限,說就是就是,恩愛夫妻還沒什麼,不認不識的,真是太拿人不當人了。趙悅白我一眼,說我知道你打的是什麼鬼主意,「你休想!」我當時感覺自己像一隻被夾板夾住的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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