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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回家吧,我們去小魯那兒,師傅你給他撂馬路邊兒上。」

  「別回家,回什麼家呀。」楊重對於觀說,「回家多沒勁兒,你也沒媳婦兒,你爸也不待見你。」

  「停不停?」司機問。

  「不停,撿直開。」楊重說。

  ***

  「謝謝呵,師傅。」在丁小魯家樓前,馬青交完費,最後一個從車裡跨出來,回頭彎腰衝車內的司機說。

  司機笑著擺了擺手:「沒事。」欠身過來關了車門,熄燈發動開走。

  老太太正要上床睡覺,只聽門鎖一響,一陣雜沓的腳步聲夾著說笑聲直進客廳,忙披衣出來。

  「媽,您還沒睡?」人群中的丁小魯問。

  「沒吶,來了這麼些人。」

  「阿姨好阿姨好阿姨好。」

  「小聲點,小伙子姑娘們。」老太太手指著緊閉的嘴說,「天晚了,輕點折騰,別吵了鄰居。」

  「小聲點,都小聲點。」於觀對放聲說笑的馬青楊重說。轉過身,「您歇著去吧老太太,我們不鬧。」

  「我這就去。小魯,這些人今晚住在這兒,我把被褥給你找出來。」

  「用的時候我自己去找吧。」

  「不用找,我們隨便在沙發上將就一夜就成。」

  「那可不行。」老太太說,「年輕人不知道利害,會睡出毛病來的。」

  老太太回屋把箱子打開,搬出被褥摞到小魯房內,交代清楚了才抱起溜出來四處走動的白貓回房關門睡覺。

  「沏點茶,小魯。」於觀說。

  「這就去。」丁小魯去廚房拿來暖瓶,從茶几上端出茶壺茶杯茶葉筒,抓了幾撮茶葉撂進茶壺,灌進開水,蓋上蓋兒悶著,又搬出一個大餅乾筒,「誰餓了誰吃。」

  馬青伸手抓了幾塊餅乾回到沙發上一塊塊放在嘴裡嚼著。楊重斜傾著身子靠在沙發上搖手說不吃,問小魯:「你這兒有牌嗎?」

  「有,在寫字檯抽屜里。你想玩?」

  「你們想玩嗎?」

  「可以呀。」馬青斜著眼兒說,「玩你還不板兒輸。」

  「別玩牌啦,你們聊天吧,我愛聽你們聊天。」林蓓蜷縮在一邊說。

  「聊天沒勁,老聊還有什麼可聊的?你同意玩牌嗎,小魯?」

  「我無所謂,你們說玩牌就玩牌,你們說聊天就聊天。」

  「玩牌。」馬青說。

  丁小魯找出撲克扔到茶几上,把沏好的茶斟進茶杯。

  「怎麼著,玩什麼?」楊重洗著牌說,「摳?」

  「玩『摳』一個人沒事幹,不玩『摳』。」於觀說。

  「那玩『三尖』也還少一個人。」

  「你們玩吧,我在一邊看著。」丁小魯說。

  「那多不好,你不能再找一個人麼?你們鄰居有沒有還沒睡的,給叫來。」

  「我去敲門試試。」丁小魯站起說。

  丁小魯出了單元門去敲對門的門,在樓道里嘁嘁喳喳和人說了會兒話,領著一幫男女回來。幾個小伙子一進門就笑著說:「聽說這兒有人叫份兒?」

  「嘿,這晚上淨是一幫一幫閒得沒事的。」馬青笑著對於觀說,「練吧,人家找上門來了。」

  「呦,沒我們女的份兒了。」後進來的一個笑眯眯的女孩說,「你們人手夠了。」

  「你來玩我的,正好我不想玩。」於觀說。

  「我真的不想玩。」於觀說,「你們要人不齊,我可以湊一手,人多就算了。」於觀把那個笑開的女孩拉到自己身旁坐下,「你玩——我幫她看著牌。」

  「你來給我看著牌。」馬青招呼林蓓坐到自己身旁,「看我怎麼贏。」

  一圈人開始洗牌摸牌,對方的一個小伙子問:「咱玩光記分的還是掛點血的?」

  「掛血的。」馬青說。

  「別掛血。」丁小魯說,「掛血不好,光記分得啦,我給你們找紙和筆。」

  頭幾把雙方都還斯文,靜靜地出牌,分出高低後氣氛開始熱烈,會說的也都開始拿對手插科打諢,真真假假,互相進行神經戰。

  「動?動就剁你!趕緊走,疙瘩在他們那兒就帶牌,大供給車不算臭!」

  「別闖牌,疙瘩就想帶牌?握著貓兒的還沒說話呢,削癱了吧?誰闖削誰!」

  ***

  早晨,天已經大亮,樓下傳來公共汽車的行駛聲和自行車的鈴聲以及行人的說話聲。丁小魯、林蓓已經回房睡覺了,那個笑眯眯的女孩也早由於觀替換下來回了家。六個男人仍在全神貫注地玩牌,一根接一根地吸菸,眯著眼睛搓捻著手裡的牌,屋裡煙霧騰騰,每個人的臉上都失去了血色。大白貓無聲無息地走進來,瞅著他們,於觀招手叫它過來,它扭頭走開。

  這一局又是於觀他們輸了,大家把牌紛紛扔到茶几上。

  「到這兒吧。」對方一個小伙子說,「我頂不住了。」

  「到這兒吧。」於觀把牌攏到一起裝盒,「有機會再練。」

  那幾個小伙子猛吸幾口把嘴裡的煙抽短插在積滿菸蒂的菸灰缸里,站起來和馬青楊重告別,陸續走出去敲對門的門。

  於觀把燈關了,打開窗戶放煙,雨夜裡就停了,清涼的空氣飄溢進屋。楊重站起來打著哈欠伸懶腰,笑著說:「又過了一夜,打牌就是好混。」

  「其實最後一局咱們能贏,都是於觀太墜。」馬青上了趟廁所回來,繫著褲扣說,「攥著『吊兒』不賣,等著看畫。」

  「他玩牌是臭,跟不會玩似的。」

  「我怎麼沒賣,沒法賣,『貓兒』都坐在人家手裡,賣也白賣,最後也走不了。」

  「怕著你不是也沒走成嘛?這時候就不能管那麼多了,專削一家,從大往小抻牌,扛著,不讓他們墊小牌。你走不了別人還能走呢,逃一家是一家,怎麼也不能讓他們打十零。」

  「得,跟著您長學問。」

  「嘿,他來勁了。」馬青看著楊重說,「咱們是不是得治治他?」

  「得治治。」楊重說。

  「來呀。」於觀在窗前橫轉過身,拉開架勢,「您二位要不怕弄傷自個兒就來。」

  「真擠兌活人。」楊重邊說邊湊過去,「我就當生下來就是殘廢吧。」

  楊重、馬青一下撲了上去,三個人緊緊扭在了一起,較了會兒勁兒,於觀被制服了,笑著說:「別鬧別鬧。」

  「這叫什麼?這叫『捂籠抓雞』!說,說你臭。」

  「我臭。」

  馬青、楊重笑著鬆開於觀。馬青鼓著胸脯子說:「也不看哥哥是練什麼的,職業空手道。」

  「牛逼。」楊重橫著身子扔在沙發上,「我得睡會兒了。」

  「你們睡吧,我得去公司看看。」於觀說著往外走,「你們要是下午不來,中午給我打個電話。」

  「我說你也睡會兒吧。」馬青說,「權當今兒全公司學習。」

  「我不困,不想睡。」

  「你什麼都『不想』,睡覺也不想,你想幹嗎?」

  「我記得你沒擔任過聖職。」

  「你不正常。」

  「你才不正常!」

  於觀躡手躡腳穿過堂屋,大白貓『噌』地從飯桌上跳下地,碰倒一瓶牛奶,於觀三步並作兩步過去把牛奶瓶扶起來,牛奶已經灑了一桌。丁小魯在她房內叫於觀,接著把房門推開一道fèng:「你來。」

  於觀走進丁小魯的臥室,丁小魯穿著睡衣蓬著頭坐在床邊,林蓓臉沖牆睡得正熟,長長的黑髮散在枕上。

  「你睡了會兒嗎?」丁小魯小聲問。

  「睡了會兒。」於觀也小聲回答,「你幹嗎也這麼早起?」

  「我今兒得上班去,不能老不去。你要不要吃點東西?外屋有牛奶。」

  「牛奶已經讓貓吃了。」

  「是麼,這個饞貓。」丁小魯臉上露出微笑,「我再給你搞點什麼?」

  「不用了,我不想吃。早飯吃不吃無所謂,不是必不可少的。」

  「你這樣生活太不規律了,對身體不好。」

  「反正我也不打算活到一百歲。管他好不好。」

  「於觀,有什麼……我知道你也沒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就這樣吧,儘管來。」

  「知道。」於觀看了眼丁小魯,抬腿走了。

  於觀走在遍灑陽光的街上,一輛載滿客的公共汽車從他身後駛過,他拼命跑步追上去,擠入車站混亂的人群。 天空湛藍,萬里無雲,城市街道上刮著暖和乾燥的風,行人都顯得懶洋洋的,步態悠閒,任風把頭髮和裙角吹得飄拂鼓起。馬青和楊重坐在花房般鑲著通體玻璃窗的咖啡廳的臨窗座位上,看著來來往往的行人,聽著一位老兄胡砍:「想想吧,萬人大餐廳,多麼壯觀!多麼令人激動!就要在中華大地矗立起來!不要總說外國的月亮圓嘛,我們也有一些世界之最。我豁出來了,工作也辭了,不惜一切要把這件事促成,咱不就為了把事辦成嗎?不惜糜費!長城當時不也是勞民傷財麼,現在怎麼樣?全指著它抖份了。干就干史詩性的東西!」

  「可能騙來那麼多老外麼?」

  「能,官能!你以為老外們一天到晚在幹嗎?不就憋著到咱們中國來大快朵頤嘛。」

  「於觀!」楊重看見穿著件皺巴巴夾克衫的於觀正從外面街上慢慢走過,又敲玻璃又喊。

  於觀回頭往這邊張望,看見象關在獸房裡的猩猩一樣爬著玻璃揮舞著手臂的楊重和馬青,離開人群向這邊走來。

  「正找你呢。」於觀繞過咖啡廳里散布的桌子走到他們座旁,楊重說,「中午別回公司了,有飯局。」

  「誰的飯局?」於觀坐下,端起楊重的殘剩咖啡喝了一口,放回去。

  「寶康請咱們,丁小魯上午來的電話,說明一定要叫上你。」

  「他怎麼想起挨這份宰?」

  「他給丁小魯打電話讓叫上林蓓,懂啦?」楊重眨眨眼兒,「不吃白不吃。」

  於觀看馬青:「你們上午就在這兒閒泡?」

  「這哥兒們正和我們說他們要搞萬人大餐廳的事呢。」

  「萬人大餐廳?」於觀五官擠到了一起,「又是故事。」

  「不是故事是現實。」那人心平氣和地說,「花旗銀行已經答應貸款了,利率百分之六,只要求中國銀行擔保。」

  「不可能吧?」於觀說,「你當這是中國借錢給越南打美國佬?商業貸款沒聽說過有這麼低的,不定誰蒙著誰呢。再說萬人大餐廳?好傢夥!就算一天兩餐,一餐一巡,每年也得七百多萬外國鬼子,得組織多少支八國聯軍?」

  「你可能不太了解現在世界上的情況,無產階級隊伍在壯大,資產階級人數也在劇增,客源你不用操心,只希望你們幫我把中國銀行擔保辦下來。」

  「辦不了,中國銀行從來不為這種野雞項目擔保。」

  「我記得你好象說過你們家的小保姆原來在中國銀行什麼副行長家裡當過保姆?」

  「沒錯。」於觀扭臉對楊重說,「你要拐他們家孩子我可以跟她說說。」

  「辦不了就辦不了吧。」那人看著楊重,「不用過於為難,你們辦不了我再找別人。」

  「的確不是不願幫忙,是沒辦法。」

  「沒關係,這事我經多了,人的能力是有限的。說實話,我就是抱著辦不成的決心來辦這事的,辦成了,意外之喜,辦不成,早已料到,永遠充滿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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