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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家也有人家的事兒,我怎麼知道。”三姑娘低頭整理著廊下的稻糙,避而不看七寶的眼睛。

  七寶原就只想與三姑娘兩人在一處說說話,也不想有第三人在場的,聽著這消息更是高興起來。

  於是,兩人一個在井邊,一個在廊下,邊做著手裡的活,邊拉著家常。不一會兒,太陽便當了空。

  七寶磨好了鐮刀、犁頭,又將堂屋裡的太師椅搬出來,放在廊下。三姑娘見他滿頭的汗,便扯下自己的汗巾子幫他擦著。

  七寶低著頭,任由三姑娘擦著他的額,眼睛卻一不留神溜到她那嫣紅的嘴唇上。

  三姑娘的唇像一隻飽滿的紅菱角,看著讓人陡生邪念……

  七寶心中突地一跳,忙直起腰,躲開三姑娘的手,只那兩隻耳朵卻莫名的紅了起來。

  三姑娘笑道:“真是人大了,替你擦汗還帶害羞的。小時候我還幫你擦過更埋汰的東西呢。”

  七寶瞪了她一眼,裝出兇狠的模樣低頭俯視著她。

  “也只有你老是把我當作孩子,如今我可大了。”

  “是,如今你大了。”

  三姑娘笑著收回手。一抬頭,只見七寶正勾頭望著她,那低俯的姿勢卻像是要將她包裹在胸前一般。

  她的臉驀然一紅,慌亂躲閃的眼睛正巧撞進七寶那黑曜曜的眼眸。在那清澈的眼眸里,生生地倒映著她的模樣……

  她忙轉身,用汗巾子擦著自己的臉,喃喃地抱怨著:“這天也太悶了,幾時才能下雨啊。”

  擦過臉頰的那一塊正濕濕的,上面全是七寶的汗。

  三姑娘一愣,心中那塊沉沉墜著的東西竟突然間又懸浮起來。

  “只怕快了。”

  七寶應著,轉身去修理那隻老太師椅。只是,那突跳的心卻久久不肯回復平靜。

  俗話說:熱在三伏。雖然才頭伏,那太陽卻已經是讓人受不了的熱辣。老槐樹上,知了也在拚命的叫著,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宣洩掉內心騷動著的燥熱不安。

  廊下,七寶與三姑娘各自陷入各自的心思,默默地做著手中的活。一時間,大院裡只有那知了的鳴叫聲讓人更覺著天氣悶熱、心情浮躁。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突然響起車馬的聲音,原來是五姑爺來了。

  三姑娘忙解開腰間的圍裙,開門迎了出去。

  七寶也將廊下收拾了一下,洗洗手迎過去。

  剛走到門口,便見五姑爺姚舉人領著一個書生模樣的人走進來。

  “喲,七寶也在啊。”姚猗沖七寶打著招呼。

  “是呢。”七寶答應著退後一步,偷眼打量著那個跟在姚舉人身後的人。

  那是一個年約二十五六歲的書生,一件簇新的月白色長衫罩著他細長的身形,再配上那白淨的麵皮、清秀的五官,更顯出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

  七寶心中頓感輕鬆。他想,三姑娘必不會看中這樣的。

  他抬頭看看三姑娘,卻意外地發現她半低著頭,臉頰竟是紅紅的,那手指還下意識地纏繞著腰間的束帶。

  她竟是一副少見的女孩兒家的羞態!

  七寶心中立馬一沉。

  “兩位請屋裡坐。”他反客為主,沖姚猗笑道。

  姚猗素來知道七寶與殷家的關係,故而也不以為意,只笑了笑,便與那位白秀才相讓著,走進堂屋。

  給殷老爺上完香,姚猗又回到廊下,笑道:“這天該是要下雨了吧,也太悶了些。屋子裡頭更悶,我們且在廊下坐著說說話,好歹有些穿堂風。”

  三姑娘剛要開口回應,便聽七寶接道:“如此甚好,你們坐,我沏茶去。”

  “哎,”三姑娘攔住他,“你粗手粗腳的,哪會這個。你且陪著客人說說話,我來吧。”

  此話正中七寶的下懷,他也不客氣,將倒翻過來的太師椅重新扶正,一屁股坐下,抬眼望著那個書生。

  “先生是城裡的教書先生?”

  那白秀才還沒開口,臉先紅了。

  “敝姓白,在梅嶺書苑教書。”

  姚猗知道七寶向來是個穩重的人,今兒竟一反常態喧賓奪主,不由想起臨行前,五姑娘說的那些話。

  五姑娘曾經把二姑娘說的話向他學了一遍,如今看著七寶的神情,似乎還真有那麼一回子事。

  他不禁好奇地觀察起來。

  三姑娘提著茶壺出來,對姚舉人笑道:“這是剛炒的大麥茶,解暑的。五妹妹在家時最愛喝這個。等一下我包一包,你給五妹妹帶去。另外還有剛醃好的鹹鴨蛋,也帶些去吧。”

  姚猗一聽,頓時大喜。

  “五兒這些日子胃口不好,我正想著要用什麼給她調調胃口呢。”

  他見三姑娘忙著端茶倒水,便又道:“三兒快別忙了,坐下說會子話。”

  按理說,姚猗該叫三姑娘姐姐的,但他的年齡又比三姑娘大,便只隨著岳父叫她三兒。只七寶在一邊聽了卻突然不開心起來,竟像是姚猗在不經意間踩倒了他剛種下的珍貴秧苗一般。

  三姑娘笑笑,給眾人倒上茶水後,便依著姚猗的話坐在七寶的旁邊。

  姚猗道:“白兄與我是多年同窗,那年若不是因有孝在身而誤了秋闈,也早該中舉的。今年正逢鄉試,我看白兄必能及第登科。”

  “哪裡哪裡。”那位白先生謙遜著。

  七寶突然道:“白先生平日裡只教書嗎?可有別的營生?”

  白先生靦腆地紅了臉,幾乎是驚慌地望著姚猗。

  姚猗忙放下手中的茶盅笑道:“白兄家還有一個莊子。”

  七寶問:“平日裡也是自己料理嗎?”

  白先生皺起清秀的眉,“在下是讀書人,豈能料理那些俗務?”

  七寶不禁與三姑娘對視一眼。他又問:“那你家莊子是誰幫你管著?”

  “自然有管家管著的。”白先生輕聲說著,又向姚猗轉過頭。“這位是……”

  “我是三姐姐的乾弟弟。我乾爹剛剛去世,臨終前曾讓我多關照著三姐姐。”七寶目光炯炯地瞪著那位白先生,直看得他向椅子裡縮去。“這麼說,白先生只會教書嘍?”

  姚猗咳嗽一聲,心下暗暗佩服二姑娘的見解。他笑道:“七寶,我知道你一向不同意這麼一句話,不過人人都在說的。”

  “什麼話?”七寶回問道。

  “所謂‘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

  七寶擰起眉,“我只知道‘民以食為天’,若沒了我們種田人,光剩下你們讀書人,誰種糧?誰織布?”

  三姑娘驚奇地望著七寶。她從來沒有見過七寶如此咄咄逼人的。

  “七寶,你今兒怎麼了?中暑了嗎?”

  七寶這才猛然醒悟到自己的出格,不禁漲紅了臉,垂下頭去不再吱聲。

  姚猗看看七寶,又看看三姑娘,再回頭看看白秀才,不禁沖自己搖搖頭。三姑娘的這趟差事倒真是有點意思,只是有些對不起朋友。

  九 躁動的蠶房

  果如三姑娘所料,第二天一早,她們便發現蠶子們進了四眠。三姑娘、荷花、以及在蠶房裡幫手的嬸子姑娘們不禁一陣興奮。眾人像是怕驚動了入眠的蠶寶寶們一樣,躡手躡腳地走出蠶房,然後全都聚在三姑娘家的院子裡唧唧喳喳地聊開了。

  三姑娘看了看,突然發現村尾的趙寡婦今兒竟沒有來。

  “玉福嬸呢?今兒怎麼沒見著她?”

  “怕是她家老大的病又重了吧。要我說,她家也夠倒霉的,前兩年她男人病了,把家裡虧空得夠嗆,現今好容易大柱子快成人了,眼見就要熬出兒女荒去,偏又病了。你們說,若是大柱子有個好歹,那可不真是寡婦死兒子,沒指望了嘛。”

  “呸呸呸,”另一個嬸子沖先前的那個啐道,“清大早蔭的,好話不會說兩句。他們家不是還有栓子嘛。”

  “那栓子才五六歲,人魂還沒長全呢,能頂個屁事。要叫我說,這都是玉祥老婆心不好。那玉祥也是個沒脊梁骨的軟蛋,只被他老婆拿捏著。現今玉福家的事竟是一點子也指望不上他這個做兄弟的。唉,怪可憐見的。”

  三姑娘聽著眾人議論,心下暗暗拿了主意。待眾人散了後,她便背著一個簍筐向村尾走去。

  繞到村尾,快到玉福嬸家時,只見她家小兒子栓子正坐在河堤邊,專注地盯著河水。

  “栓子。”三姑娘叫道。

  “三姐姐。”栓子跳起來,禮貌地叫著她。

  每次看到栓子,三姑娘便會想起這個年齡的七寶來。他們是同族兄弟,相貌上本就有著幾分相似,只那因生活過早的歷練而顯得剛毅倔強的表情是最像的。這也是最讓三姑娘心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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