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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屋裝上大家具,真朋克,我無奈的坐在床邊:“陳染,你到底幹嘛?”

  “不幹嘛。”他在廚房裝好插線板,走出來,找紙巾擦手。

  “什麼時候退學的?”

  “剛上就退了。”

  “然後呢?”

  “去廈門了。”

  “去廈門幹嗎?”

  “什麼都沒幹。”

  問的我直累,他要不想說那問題你永遠也搞不明白,真自私,說走就走,想來就來,再沒見過活的這麼省心的人。

  陳染就這樣突然間又走入了我的生活,自然得出乎意料。

  在生活習慣上我們天衣無fèng,都屬於無所謂的人,吃東西不挑剔,經常是我趴在桌子上寫劇本,他抱著吉他,在窗前輕彈,晨曦間,午後,或深夜。

  陳染有時會講他在廈門的生活,游泳,讀書,在海邊朝jì女打招呼,陽光永遠明媚,鼓浪嶼漂亮迷人,看來,同樣是一個人過日子,他都能比我開心。我知道為什麼,陳染喜歡孤獨,而我,只是討厭別人。

  偶爾他會消失個兩三天,再出現什麼也不說,倒頭就睡。我從來不問,也管不了,自己日復一日的生活在小屋裡,寫我永遠也寫不完的劇本——這好像成了唯一一件可以做的事情,現代愛情,好,古裝武俠,好,加一個吻戲,好,您看哪不對,怎麼改都好。

  那天正對著稿紙碼字,突然間的噁心,跌爬到廁所吐的天昏地暗,扶著牆出來時,瞟到牆上掛的日曆,愣了兩三秒,脊樑一陣犯寒。

  電話接通了,他溫柔的聲音傳過來:“亭亭,怎麼了?”

  “你在哪呢?

  “出什麼事了?”陳染似乎覺得我情緒不對。

  “你在哪呢?”

  他說了沙坪壩的一個地址,我說等我,匆匆穿上外套往外走,看看外面已是陽春三月,猶豫了一下,還是回去繫上了條圍巾。

  天依舊陰陰的,我在計程車上一直想,一直想,腦子卻全是空白,眼前的生活已經夠漂泊不定了,它脆弱的根本禁不起絲毫打擊,儘管在旁人眼裡那麼平靜,不過是如人飲水的事罷了。

  街邊徘徊了好一陣才找到那間酒吧,我嚴了嚴圍巾進去,白天人很少,第一眼就看到了幾個人中間的陳染,他沒有任何等我的樣子,談笑間甚至沒注意到走進來的這個衣著過時滿臉晦色的女人。

  “陳染。”

  他抬頭。

  “你過來。”受不了他身邊那些人,不管是藝術家還是流氓。

  “怎麼了你,不老實在家待著。”

  我拉住他的衣袖,聲音特別小:“好像…懷孕了。”

  細瘦優美的眼睛眨了眨:“沒搞錯?”

  “這些天身體都不舒服,總噁心,那個…兩個月沒來了。”

  陳染還是一貫的平和勁兒:“我陪你去醫院檢查。”

  消毒水味讓我更加緊張,坐在醫院走廊的椅子上,手和手暗自用力的握在一起,才能保持鎮定。

  “陳染,要是真的,怎麼辦?”

  “你不想要,打掉,想要,生下來,我養。”

  我嗤笑一聲,這句話說的真好,真好,一個不靠譜的爸爸,一個憂鬱的媽媽,哪個孩子能這麼幸福,呵呵,全在我想要不想要。

  護士小姐叫了號,我一下子站起來,走過那麼短的距離,卻是每一步都邁的異常艱難,有時候我覺得,不管他在不在身邊,好像總是我一個人在獨自面對生活,按理說,愛情不應該是這個樣子吧,相守也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的吧,難道我們這就算是,在一起?

  還好,醫生說是長期疲勞,營養不良,經期紊亂,安慰了幾句,讓我回去好好對待自己,我鬆了口氣,默默點頭。

  那個下午讓人倍感憔悴,拎著剛開的藥在醫院的花園裡逛到天黑,陳染一直想讓我開口,一會兒說還真以為自己要當爸爸了,一會又說我要是失望不如生一個算了,我很奇怪他怎麼就沒像我這樣過,永遠不溫不火讓人根本不知道是高興還是不高興,最後我跟他講,陳染,我大概是更年期提前了。

  如果你以為我要的是他在我身邊,只有我一個,那就錯大了,你所以為的是五六年前那個早就死在上海的少女的願望。

  一路走來我對愛和陳染形成了很嚴肅的態度,我希望我們能溝通,能彼此了解心照不宣,從不向對方撒謊,都有要做的事情總是共同奮鬥,有一個幸福的現在和存在希望的未來,如果我是愛他的,那這愛一定有愛的意義,飛蛾撲火只顧眼前的事對一個二十多歲的女人已經沒有吸引力了。

  但很顯然,他不這麼想,一點也不,他甚至會嘲笑這些想法,我們都在蛻變與過度,沒有誰已經找到自己的人生——這完全可以理解,我願意默默地陪著他走向成熟,但一個男人的擔當和責任,根本就不是成熟以後才懂的東西。

  “亭亭,回北京吧。”

  我正在煮咖喱飯,聞言手停了一下:“不回。”

  他走到廚房門口,靠在門邊,默默的注視著我。

  “回去幹嘛?”

  “看看爸媽,在家待一陣子。”

  “那你回吧,重慶挺好。”

  陳染恩了一聲,又走回去,我煮好端著盤子出來,抬頭問他:“什麼時候回去?”

  “過兩天吧。”眼睛盯著電腦屏幕,隨口一接。

  “什麼時候回來?”

  “沒準,也許不回來了。”

  “哦。”我把盤子放到他旁邊,吃了口自己那份,一會又寫起劇本。

  “有什麼好寫的。”動聽的聲音半笑不笑,打斷了我剛冒出頭的思緒,回神發現陳染正看著我。

  我低頭寫了半行,接下話茬:“你是不是特煩我?”

  “沒有。”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隨你便,做你的大人物去吧。”

  “我看你是真更年期,神經。”他又把目光放回筆記本。

  也許是夏天很熱,我突然來了脾氣:“我就他媽神經病,沒你那麼偉大,你以為你很能耐,那你走,馬上就走,你不煩我我還煩你了呢,成天就知道做你的白日夢,傻逼!”

  陳染沒理我,我抑鬱的不行,自己倒在床上生悶氣,天都黑了,他大約是看我躺了半天還不動換,又走過來坐在床邊心平氣和的勸我,襯托之下我真產生了自己瘋掉了這種錯覺,哭的淚流滿面躲開他的手,嘴裡嘟嘟囔囔的罵他:“你太自私了,根本不管我是怎麼想的,這麼多年了,我都成什麼樣子了…”

  也許陳染不接話我哭過也就過去了,可是該著他千載難逢有了回脾氣。

  “你是因為我消沉的,還是因為那個同性戀?”

  我噌的坐起來:“誰讓您亂翻我東西的?!”

  “我不是故意的,你不心虛你藏起來幹嗎?別告訴我我老婆也是個同性戀,我真幸運。”

  “你無恥!”

  從來沒有這麼激動過,我跌跌撞撞的在哭鬧中用盡全力把陳染往外推,披頭散髮歇斯底里,估計比街邊潑婦還要難看。陳染最後急了,一下子甩開我的手,正了正被我弄亂的襯衫,頭也不回的摔門出去。

  嚎啕大哭。

  只能用這四個字來形容自己當時的行為,如果你嘗試過嚎啕大哭,就該知道平時哭的根本不算什麼了。

  極累,失望,迷惘,不甘…那些複雜的情緒牢牢的抓住了我彷徨的心靈,既然知道沒有希望,為什麼不離開呢?胡心亭,離開陳染,你的人生就一無所有了麼?值得嗎?那麼你自己呢?你還有自我嗎?還有理想嗎?你找到活下去的意義了嗎?你很快就要老了,如果一輩子只做過愛一個把你當作附屬品的男人這件事情,你真的不後悔嗎?陳染是什麼呢?你第一次當了女人以後他在哪裡?你獨自奔波千里的時候他在做什麼?你失去了最要好的朋友他是怎麼看你的?這些年你這麼痛苦他怎麼就活的那樣安穩?他懂你嗎?知道什麼讓你快樂,什麼讓你憂傷嗎?當他快樂與憂傷的時候會想起你嗎?有了這些答案,他在你的人生里究竟扮演了什麼呢?

  你總是跟在他的後面,所以永遠看不清他的臉。

  走吧,就算是為了爸爸媽媽,為了姐姐,為了馮實和周周,我要珍惜自己,我愛過他,為他活過了,以後,要為自己而活。

  擦掉眼淚,我站起來換了身乾淨衣服,想收拾些東西,才發現自己一清二白,只裝上證件和銀行卡,寫劇本賺了點錢,應該夠花一陣子。

  擦淨了吉他,碼好了書本,戒指也放在電腦旁,只是曾經的照片怎麼也找不到了,不然真想什麼都還給他。

  嚮往外看看,陳染沒走遠,站在樓下抽菸,身影在微光中美麗無暇。

  輕手輕腳的打開防盜門,又合上,爬到樓上幾層,一直等到半夜才聽見陳染上樓開門關門的聲音,我抓住機會,連滾帶爬的跑到樓下,直奔大街,打開計程車門的時候忽聽他叫我的名字,好像很久以前,也是這樣,他追出來,我笑著坐車揚長而去。重慶的路不比北京,大起大落的,車一但在你眼前消失,就再也找不著了。

  不知道他會追到機場還是火車站,於是我選擇坐船,沿長江一路東行到了武漢,又轉乘飛機到達廈門,陳染形容過的廈門是很美好的,我想我也需要這樣一個地方,把自己曬乾。

  陽光,芒果,大海,鋼琴。

  美麗的海島一下子就把我迷住了,走在鼓浪嶼的小路上,發現了榕樹的美,枝繁葉茂,落地生根。

  安定下來的那個傍晚,坐在寫字檯前,面對著一摞潔白的稿紙,我對自己說,小時候那麼喜歡電影,那麼,寫一個真心想寫的劇本。

  這是你的第一個理想。

  這是你的開始。

  始末

  第八章

  如果我們生命的每一秒鐘都有無數次的重複,我們就會象耶穌釘於十字架,被

  釘死在永恆上。

  ——題記

  秋天的廬山特別靜謐,雖然沒有桃花盛開,妖嬈一片,但樹綠的很沉穩,很沉穩,再走在花徑的石路上,才恍然發覺,那麼多年已經過去了,這個世界的誘惑變得越來越光怪陸離,浮躁而淺薄。很感謝九六年安靜的夏天,遇見了陳染,這個一直在我生命里行走的人,很感謝他的獨特,他的遼闊,他的美麗,他從來沒有停止過的關懷與縱容。

  “你說,我們要不是在這裡相遇,可能就不認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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