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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往深里說,這一切,怕都跟小四兒有關,三河所有的網,都是這個小四兒一手編織的,網住的,不只是李欣然父子,但在三河境內,李欣然卻是第一個跟小四兒扯上瓜葛的。這就是問題的所在。

  李春江正要跟秦默細說,老曾突然打來電話,說一輛掛著軍區牌照的車將小四兒接走了,老曾問:“要不要跟蹤?”

  “車號是多少?”李春江緊問。

  老曾很快報出一串數字。

  “不要亂來,馬上撤。”

  一句話的功夫,李春江已驚出一頭汗。過了好長一會兒,他仍驚魂未定:“老秦,你我要吃苦頭了。”

  秦默詫詫地瞪住李春江,不明白髮生了什麼,等弄清原委,他也頹喪地倒在丁沙發上。

  接走小四兒的,絕不是一輛誰想跟蹤就能跟蹤的車。上次事到關鍵處,也是這輛車,大大方方從賓館接走了小四兒,緊跟著,一系列怪事兒便發生,先是袁波書記猛烈挨批,接著是秦默隱居二線,直到車光遠被紀檢委的同志帶走,李春江還是如墜霧裡。後來等吳達功主持工作,他才意識到,正是這輛車,讓他們半年多的辛苦白費了,豈止白費,他們付出的代價太大了。

  4

  八月的省城,空氣越發的燥熱,來自騰格里大沙漠的熱浪將這座西北城市烤得要著火,一場遮天蔽地的沙塵暴將人們的心情弄得極為灰暗。

  黃河岸邊,桃花園裡,厚厚的沙塵將滿園風景擊打成另一個樣子,這座新開發的風景園,看上去一派頹廢。

  不遠處,祁連山脈桃花山腳下,碧水蘭亭靜靜的。這是省城最具時尚元素的一座小區,也是有名的富貴階層休閒度假區,一場沙塵暴,讓這兒變了味。

  八號別墅里,湯萍正焦灼不安地等著主人。主人在通電話,她被送進來後,只簡單打了個照面,還沒等主人開口講話,樓上的電話便響了。

  他老了,簡簡單單一眼,湯萍便捕捉到這個真實的感覺。眼角的皺紋密密麻麻,低垂的眼袋讓人不忍目睹那張臉。稀疏的頭髮已無力遮蓋裸露的頭頂,長長的一綹很辛苦地梳上去,但也無濟於事。光亮的額上爬滿無情的老年斑,每一粒都那麼猙獰。尤其他的嘴,四下往下拖,像是收拾不住。男人一老起來,嘴竟是那樣可怕。湯萍深吸了口氣,說不清為什麼,她的心有點暗淡。

  看來,歲月對每個人都是公平的,沒誰能阻擋住老去的步伐,也沒誰能抗得過無情的風霜。他有六十好幾了吧,也說不定,年齡這東西因人而異,像他這種位高權重的人,年齡有時是往下長的。但老是顯然的,湯萍再次在心裡強調了這個老,忽然就有种放松下來的感覺。

  記得第一次見他時,他的門檻遠還沒這麼高,人也平和許多。三河那座紅磚砌成的小院裡,六月的紫老虎爬滿竹架,那是一種怪誕的糙,生長在靠近沙漠的地方,移到城市竟也能如此旺盛。湯萍跟著歐陽子蘭,弓身穿過形似甬道的花架,看到花叢中盛開的一張笑燦燦的臉。歐陽子蘭吟笑著介紹了她,湯萍記得他好像說過這樣一句話:“這位就是你的救命恩人?”歐陽子蘭笑著點頭,而後便像老朋友一樣拉開了家常。

  那天他的目光始終像兄長或父親一樣端詳在她臉上,他的年齡的確要比父親大,當然官也比父親高出幾品,要不湯萍是不會纏著歐陽子蘭向他說情的。

  “想到哪兒去?”那天他這麼問她,有點突然,有點讓人喜出望外。

  當時歐陽子蘭還沒把來意完全說明白,他的殷勤和主動真是讓人感動,後來才發現,情況不是這樣。

  “聽你的安排吧。”湯萍聽到歐陽子蘭這樣說,心有些急,她是有目標的,就是沖那個目標而來。不過歐陽子蘭接著道,“你也知道,她身體不好,希望能給她安排一份不是太累的工作,當然了,要是能多接觸點人,那樣更好。”

  湯萍的心騰地落下來,不由得多看了幾眼歐陽,她第一次發現,歐陽竟有如此不露痕跡的談話藝術。

  “是這樣啊?”湯萍聽見他略略驚訝了下,而後,那目光便又回到她臉上,這次長一點,也溫柔許多,盯得她都垂下了臉。她的心鼓動著胸脯,使勁地跳,按不住,她感到那兒也落上了一雙眼睛,很燙。這是湯萍第一次被男人看得緊張,她的臉紅成一片。

  歐陽子蘭起身,像是很感興趣地欣賞他屋裡的古董,他不得不收起目光,起身引領著歐陽子蘭。湯萍緊促的呼吸這才松下來。後來她才明白,救人是需要藝術的,不見得非要駁對方面子,歐陽子蘭做得真是恰到好處。

  那次之後,湯萍如願以償,去了想去的地方,當上了行署接待處的幹部。偶爾地,他也到接待處轉轉,目光遠比家裡傲慢,居高臨下地掃上湯萍那麼一眼,然後隨意問問工作,便消失了。湯萍琢磨不定,那時除了敬畏,對他沒別的,湯萍不可能對誰都有企圖,她的目標只是接待處,看中的是那些來來往往讓三河陷入匆忙的人,湯萍希望有一天找到對自己有價值的人。對他,湯萍卻是另一種態度,這態度跟歐陽子蘭有關。

  湯萍記得歐陽子蘭說過這樣一句話,是在得知她又一次跟他單獨接觸後,歐陽子蘭似乎有點火,斥道:“你最好別對他抱有企圖,記住了,跟他你是要付出代價的,慘重的代價。”

  湯萍當然不會,她是個聰明的女人,懂得該對怎樣的男人抱企圖。她還沒愚蠢到把自己當供品一樣奉上祭台,她領的是歐陽子蘭的情,如果說她必須要領這份情的話。對他,她只能抱以淡淡的微笑,這便足了,想得到別的,等著去吧。心氣高昂的湯萍當年確是這麼想的,她太年輕了,年輕便意味著傻,意味著對世事的不諳。果然,不久她便受到了懲罰,對年輕的懲罰。他再次邀請她時,她猶豫著,很想拒絕,可是實在拒絕不出,就含含糊糊地去了,是去他指定的另一個地方,她想不會有太大的事發生,大不了到時候把歐陽子蘭抬出來。這麼想著,她忽然有了底氣。那天的氣氛一開始很好,他關切地尋問著她的工作,後來又問起她父親,一提父親,湯萍的話多起來,甚至沒注意到他的臉色,其實他是很不願意談她父親的,不過他表現出了足夠的耐心。等她說完,他淡淡地哦了一聲,算是對她激情的回應。湯萍有些失望,原本想著他會順著這個話題延伸下去,那麼她很有可能得到另一份喜悅,關於父親的喜悅。但是他沒,他突然停止了談話,甚至表現出一種近似於厭惡的冷漠。湯萍有點亂方寸,不知該怎麼應對面前的僵局。就在她焦灼地思考對策時,他忽然把手伸過來,摟住了她。是摟,不是攬,如果是攬,興許湯萍還能接受。

  湯萍驚了一下,又驚了一下。因為他說出一句話,一句讓湯萍想吐的話。

  “難道你不想報答我?”

  “來吧!”他又說了一句,便開始狂風暴雨似的掠奪她。對於掠奪這個詞,湯萍是很敏感的,也是恨之入骨的,如果真要那個,她也喜歡輕風細雨式的,自己主動地獻出去。她一把打開他,打到了臉上,她看見那兒有了紅印,接近於血的顏色,她興奮地說:“不要碰我,我會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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