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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省城來的專家跟三河市醫院的大夫經過會診,確定葉子荷的癌細胞還未擴散,應立即做手術。誰知葉子荷本人卻死活不同意。任憑李春江磨破嘴皮,她就是不同意。其實,從住院那天起,葉子荷便預感到自己得的不是什麼好病。之所以不把懷疑說出來,就是怕李春江擔憂。這麼些年,她最不願意看到的便是丈夫和女兒為她擔心。眼下丈夫正在人生的又一個節骨眼上,雖然李春江不明說,但是細心的葉子荷卻比誰都清楚,丈夫又一次面臨著大挑戰。更要緊的是女兒朵朵,朵朵馬上要高考,如果這時候讓朵朵知道媽媽患了癌,要做手術,無疑晴天霹靂。孩子怎能安下心,試還怎麼考?這些都是阻擋她做手術的原由。她把痛苦掩藏在心裡,笑著跟李春江說:“先保守治療,等朵朵考完試,一切都聽你的,好不?”

  李春江抓住她的手:“子荷,不能拖,說什麼也不能拖。”

  “春江,你不要逼我好不?這些年,你難道還不知道我的脾氣?除了手術,我啥都聽你的。”

  李春江沒有辦法了。他也是迫於無奈才將實情告訴葉子荷,原想她會承受不住,會垮掉,沒想她比他還堅強、還樂觀。但是,他怎麼能眼睜睜看著她不做手術呢?

  沒辦法,他只能把說服工作交給桃子去做。他甚至想去陝北老家搬救兵,求年邁的丈母娘來勸妻子。

  電話突然響了,剛一接通,就聽朵朵在電話里大叫:“爸爸,快來——”

  李春江驚出一身冷汗,此時已是深夜零點,他是看到朵朵上完自習平安回家後才趕來醫院的。“朵朵!”他叫了一聲,就往外跑,跟進門換藥的護士撞了個滿懷。他瘋狂地奔下樓,衝出醫院,伸手攔了輛的,路上他一次次往家裡打電話,可電話占線,他的心快要跳出來。“朵朵,朵朵”,他一遍遍呼喚,生怕可愛的女兒有啥不測。

  醫院裡,被電話擊中的葉子荷從床上跳下來,瘋了一般往外撲,任憑護工和桃子怎麼攔就是阻止不住。平靜的醫院經她一鬧,立刻慌亂起來。值班大夫帶著醫護人員迅速趕來,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他們強行將她摁到床上,桃子扯上嗓子喊:“不就一個電話嗎,你緊張什麼?”

  “朵朵,我的朵朵——”葉子荷完全失去了理智,她心中擔憂的事終於發生了,這一刻,她突然恨起李春江來,恨他當初不聽她的勸阻,非要……

  十分鐘後,李春江趕到家門口。防盜門緊閉,樓道里一派安靜,不像是出了什麼事。掏鑰匙,開門,一切也都正常。進門的一瞬,他嗖地拔出槍,屏住呼吸,一腳踹開門。朵朵從裡面撲出來,一下子抱住他。

  “爸爸,刀,刀……”

  李春江看見,一把飛刀插在陽台通往客廳的門柱上,上面扎著一封信。他的心這才嘩地一松,能喘過氣了。

  “朵朵,別怕,有爸爸在!”李春江拍著朵朵的肩,先讓朵朵安定下來。然後走向陽台。飛刀是從陽台窗戶里she進來的,李春江後悔自己太過粗心,忘了關好窗子。他取下信,只掃了一眼,便將它撕得粉碎。朵朵抖著身子問:“爸爸,是誰,你到底得罪誰了,上面寫了啥?”

  “沒事,朵朵,不用怕,他們是一夥無聊的人。”

  3

  馬其鳴像是掉進了宴會堆里。

  溫情的祝福,曖昧的恭賀、表白、暗示,甚至赤裸裸的吹捧。地方上為官竟跟省府裡面如此不同。一連數日,他都泡在形形色色的見面會、懇談會、情況了解會上,然後是酒宴。沒完沒了。

  他就像突然而至的一位遠方親戚,得到了噓寒問暖的關懷和無微不至的照顧。又像是一位新娘子,被一雙大手牽著,去四處拜見、認門,跟這個大家庭的主人們一一照面。總之,他算是被展覽了一遍,也被檢驗了一遍。

  還好,他堅持住了。原來還想過不了這一關的。馬其鳴做縣委書記時曾有過這方面的教訓,他在酒場上連續泡了一個月,直泡得頭痛欲裂,胃要爛掉,可後面排隊的人還是怨聲載道,好像晚跟他吃頓飯頭上的烏紗就會丟掉。他終於喝不下去了,拍著桌子罵秘書:“我是一輩子沒喝過酒還是咋的,要你天天給我抱來個酒罈子。”結果這話一出,他開罪了不少人——不是那些排著隊請他喝酒的人,他們還不敢把氣撒到馬其鳴身上;是那些從上面各個角落打電話給他做經紀的人,他們認為馬其鳴尾巴翹得太高了,不就一個縣委書記嗎,給誰擺譜?結果,他在長達三個月里開展不了工作,甚至進入不了角色。

  “別小看酒場的威力啊,有時候它比你開常委會還管用。”記得當時有位朋友這樣跟他講裡面的奧妙。

  現在,馬其鳴想安靜下來,門認了,面見了,廚房的位置也算是知道了,面櫃、碗櫥,該他了解的東西算是都給他看到了,接下來就該他這個新娘子進入角色,嘗試著給關照他的主人們做飯了。

  這個下午,他把自己關在辦公室里,跟秘書講,如果沒有重要的客人來訪,請不要打擾他。然後打開秘書為他準備的政法系統的詳細資料,認真翻閱起來。

  政法委在四樓辦公,馬其鳴的辦公室在最裡面,下午的陽光從窗戶瀉進來,照得屋子一片暖融融。馬其鳴的心情也跟著漸漸晴朗,儘管他是懷著委屈和不滿來到三河的,但既來之則安之,馬其鳴還是很會調整自己的。按常委會的分工,馬其鳴除了分管政法,還要協助市政府抓好招商引資、民營經濟的發展等工作。按袁波書記的說法,他來自開發區,有著豐富的招商引資經驗和渠道,這也叫資源優勢,應該充分挖掘。馬其鳴卻有自己的想法,招商引資和發展經濟是政府的中心工作,他還是少插手,能集中精力把政法系統抓好就很不錯了。

  正看著,秘書小田進來說,市公安局吳達功副局長來了,說有工作要匯報。說著把一封信呈他面前。馬其鳴一看信封上的字跡,覺得有些眼熟,問是什麼。小田說是吳副局長交給他的,說完便退到了一邊。馬其鳴打開信,果然是歐陽子蘭寫的,一手瀟灑自如、飄動欲飛的好字。他帶著欣賞的目光匆匆看完,心情為之一驚。但他裝做若無其事,將信放進抽屜,問:“人呢?”

  “在接待室候著。”小田說。

  “讓他進來吧。”

  這個下午,馬其鳴是很不想見什麼人的,他把手機關了,辦公室的電話也拔了。這是他的習慣,人必須專下心來,才能沉到某一事務中去。這段日子見面也好、掌握情況也好,馬其鳴在熱鬧而又亂鬨鬨的場面中已經隱隱感覺出些什麼。到底是什麼馬其鳴一時說不準,但那份感覺很強烈,或許他正是被那份感覺牽引著才想儘快深入到工作中。

  這個吳達功馬其鳴並不熟,以前有過一兩次接觸,留下的印象很模糊。真正認識他還是在公安局的見面會上,老局長秦默因病請假,說是在某個地方療養,局裡的工作暫時由他這個二把手主持。見面會上吳達功留給馬其鳴的印象是:講話水平高,能控制會場氣氛,對公安工作吃得透。特別是他的群眾基礎,看上去很不錯,上上下下關係處得非常活泛。活泛這個詞,在馬其鳴心裡是有某種意味的,也許是他總也處不好周邊關係的緣故,每到一處,對那些特能處好關係的人馬其鳴便特別注意,暗暗地也有過羨慕。真的,隨著年齡的增長、閱歷的豐富,馬其鳴越來越覺得,處不好關係是一種劣勢,無論什麼人,一旦被孤立起來,你的結局便註定是失敗,而且敗得還很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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