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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大事者?馬其鳴搖搖頭,他壓根沒想過要成什麼大事,他這輩子只想按自己的心愿活。是的,自己的心愿。可馬其鳴越來越發現這事兒有點難,尤其對一個誤入仕途的人,這種活法簡直就是折磨人!總有東西逼迫你放棄,逼迫你朝與自己心愿相反的方向走。可馬其鳴不甘心!

  甘心不甘心由不得他,就如同現在,儘管他十萬個不情願,還是乖乖地坐上了車,趕去上任。有什麼辦法呢?

  馬其鳴苦苦地笑了一下,想想自己走過的路,真是感慨萬端。

  回到政法委不久,因為一件事他惹起風波,迫不得已,佟副書記再次把他下放到縣上。這次是更窮的一個縣,而且點名讓他當縣委書記。馬其鳴自己倒不覺得苦,窮縣富縣對他來講沒啥區別,他倒是喜歡那種自己說了就算的感覺。可是兩年後,佟副書記將他召回,不問青紅皂白,劈頭便訓。馬其鳴這次沒表現出恭順,而是很不客氣地頂起來。

  “我做錯什麼了?兩年裡我讓農民人均收入增長了三百多塊,救活了三家國企,修通了兩條鄉村公路,解決了長達五年的拖欠教師工資難題,難道這些你都看不見嗎?”

  佟副書記嘆了口氣:“當然,你說的這些都沒錯,如果單論政績,你應該受到表揚,怎麼表揚都不為過。可是,你犯了一個大忌,你不該不守規矩。你想想,一年內你撤換掉四十三位部局領導,把老縣長氣得住了院;這還不算,你竟敢將一位名聲非常不好的交際花一步到位提到旅遊局長的位子上,惹得風波四起,這樣下去,你還怎麼幹?!”

  “交際花?”馬其鳴驚愕地瞪住這位自己視為恩師的老領導,有點衝動地說,“連你也這樣想?比起那些占著茅坑不拉屎的酒肉乾部,她不知強多少倍。她能幹,我怎麼不能提拔她?”

  “能幹就提?”佟副書記放緩口氣,語重心長地說,“我的馬書記,什麼時候你都不要忘了,凡事都有規矩,大破規矩獨立行事不是一個成大事者的選擇。”

  “我不想成什麼大事!”馬其鳴幾乎是在沖佟副書記吼了。

  這一吼,他便被佟副書記徹底掛了起來,將他安排在政法委下面一家政法雜誌里,當個副總編,算是過了一年多不痛不癢的日子。直到開發區挑選幹部,許大康找佟副書記要人,馬其鳴才又回到火熱的生活中。

  想不到,這一次他得到了同樣的下場。

  “真是不思悔改呀。”佟副書記恨鐵不成鋼地這樣說。

  “我就不思悔改。”馬其鳴像是跟誰鬥氣似地說。發現自己是在車裡,馬其鳴有點傷心地收回思緒,他真是捨不得開發區呀,原打算在那兒拼上命地干,把自己的才華和智慧全都融到開發區的建設中,真正建起一座富有時代特色和奮飛精神的新景山城,也不枉他在這片火熱的土地上走一場。

  算了,一切都過去了,還不知等待他的三河市又是啥景觀呢。

  手機響了,接通一聽是省委組織部長,告訴他他們已到了三河。馬其鳴嗯了一聲,沒再多話。省委簡直就跟趕著鴨子上架一樣,昨天剛宣布,今天就逼著上任,為示隆重,還特意讓組織部長前來宣布。這規格怕也只有他馬其鳴能享受到。

  車子猛地一抖,像是要從公路上彈出去。馬其鳴驚了一下,忙問司機怎麼回事。司機驚著聲說:“是一輛摩托車橫穿高速。”馬其鳴探出目光,果真見一輛摩托飛揚而去,騎車的是一農村青年,頭髮被風吹得亂揚,很威風的樣子。他不高興地罵了一句:“真是不懂規矩,高速公路怎麼能亂穿?”

  司機穩下神說:“這一帶的高速路都這樣,凡是經過村莊的地方,村民們都把護欄剪開,強行橫穿,已經發生不少起事故了。”

  馬其鳴哦了一聲,發現車子已到了三河地界。這片土地他並不陌生,當初在佟副書記手下做事,陪同他來過幾次。他對三河的印象是,典型的農業大市、經濟小市。人們的思想觀念就跟橫穿馬路的年輕人一樣,有一種自以為是的張揚。當然,他希望三河經過這些年的發展能有所改變。車子又行了片刻,快到吳水縣城的時候前面發生堵車,黑壓壓的車輛塞滿公路。司機嘆了一聲,緩緩將車停下。馬其鳴看看表,離他跟組織部長約定的時間還有四十分鐘。他們計劃在十一點四十跟市領導見面,然後午餐,下午開大會宣布。對這些程序,馬其鳴一向看得很淡,不就上任嗎,搞這麼隆重有何必要?

  車子停了二十分鐘,還不見前面的車輛有動靜。馬其鳴有點不耐煩,讓司機下去看看,到底是車禍不是?過了大約二十分鐘,司機惶惶地跑來,說:“不好了,馬書記,前面有人上訪。”

  “上訪?跑公路上上訪?”馬其鳴感到不可思議。

  司機囁嚅著,沒敢馬上回答。不過,他的臉色很不好,像是受到突然的驚嚇,一片慘白。

  “到底怎麼回事?”馬其鳴忽然預感到什麼,聲音銳利地問。

  “是……是……”

  “是什麼?”

  “馬書記,有人打著牌子找你告狀。”司機總算結結巴巴把前面的情況說了出來。馬其鳴聽完,果斷地跳下車,也不管司機在後面喊什麼,就往前走。果然,越往前走車輛越多,人也圍得黑壓壓的。除了被堵車輛上的人,還有四下跑來看熱鬧的群眾。馬其鳴走到跟前,就見路中間果真跪著一青年婦女,三十歲左右,雙手舉著一個紙牌,上寫:求馬政法替我申冤。

  馬政法?馬其鳴的眼睛被這三個字猛地一燙,腦子裡快速閃動:這女人是誰,怎麼知道我今天要路過?他往前擠了擠,才發現路中間還有兩位老人,像是夫婦。老頭手裡拿厚厚一疊紙,每駛過一輛車就往裡面塞幾張,還隔著車窗問:“你是新來的馬政法嗎?”見車內的人搖頭,老人臉上露出很深的失望。不過,他像是很固執,非要一輛一輛地問過。正是老頭的這份頑固,路上才堵了那麼多車。公路另側,老太太抱著一小女孩,也跪著,面前鋪開長長的一塊白布,上面寫滿黑字。馬其鳴擠過去,順著白布一看,心猛地就揪住了。

  跪在馬路中間的女人叫蘇紫,一個很美麗的名字,她丈夫叫陶實,是個小車司機,因發生交通事故被關進看守所,接受調查。萬萬想不到的是,陶實被獄霸活活打死在看守所。蘇紫到處上訪,要求嚴懲兇手,為丈夫申冤。她的眼淚灑滿了漫漫上訪路,獄霸童小牛卻被無罪釋放,大搖大擺走在街上。她怎能甘心?她不相信丈夫的血會白流,她不相信共產黨的天下會讓人白白死去。可是,這世道,誰替她做主?

  馬其鳴看到這兒,吸了一口冷氣。這時他聽見邊上群眾議論紛紛,說蘇紫幾個月里天天下跪,膝蓋都破了幾層皮,可丈夫的事仍得不到公正處理。“黑暗啊!”有人恨恨嘆了一聲,轉身離去了。馬其鳴沒敢多呆,悄悄抽身出來,心事濃重地往回走。這一次他沒有激情用事,感覺自己就像逃開一樣,有點對不住跪著的蘇紫。可是,當著這麼多群眾的面,他就是挺身而出,又能給她什麼承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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