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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親怔了一下,很乾脆地說:“我的兒,你是剛剛把勾命鬼打退了的人,娘還有什麼不依你的呢!我這就走。”

  他激動不安地躺下了,躺下後他就沉浸在那生機勃勃的味道里。這味道不是從外界襲來,而是從他的記憶深處,猛烈地生發出來。他閉上眼睛,便看到她那明顯發了胖但依然不失潤澤的臉。那兩隻黑眼睛還是像當年一樣,水汪汪的,風騷地轉動著,勾著男人的魂。她走得很急,簡直可以用大步流星來形容。那隻幾乎沒被歲月留下刻痕的辱房在花布襯衫里不安分地躥動著。那隻凸出來的暗紅色韻辱頭因為躥動和摩擦,正像小噴壺—樣把藍白色的辱汁噴she出來,把胸前的衣襟濕了碟子大的一片。漸漸地,從他心裡漾出來的精神性的味道和老金辱房裡湧出來的物質性的味道;像兩隻渴望著交尾的粉蝶,一點點地接近著,終於碰撞在一起,並迅速地合二為一。他睜開眼睛,便看到與想像中一模一樣的老金已經站在了炕前。

  “兄弟,”她把身子探過來,抓住他的枯柴一般的手,淚水浸泡著黑石子般的眼睛,動情地說,“我的好兄弟;你這是怎麼啦?”

  他的心被溫暖的女人的柔情融化了。他仰起脖子,像初生的、尚未睜開眼睛的狗崽子一樣,用焦灼的嘴唇拱動著她的前胸。她毫不猶豫地撩起襯衫,讓那隻灌滿了漿汁的、像金黃色的哈密瓜一樣的辱房垂在了他的臉上。他的嘴在尋找辱頭,辱頭也在尋找他的嘴。當他顫慄著含住她、她顫慄著進入他的嘴巴時,兩個人都像被開水燙了一樣,發出了迷狂的呻吟。他感到有十幾股細細的、但卻強勁有力的辱汁的細流she擊著口腔,,在咽喉處匯合成一股甜蜜的熱流,灌注進他的連黏膜都嘔出了的胃。同時她也感到,積蓄了幾十年的對這想當年像瓷娃娃一樣的美貌男孩的病態的迷戀,正源源不斯地隨著辱汁發泄出去。兩個人都流出了眼淚。

  他一直把她的辱袋吸乾了,才像個孩子一樣,叼著辱頭,沉沉地睡著了。她溫存地撫著他的臉,慢慢地把辱頭拔出來。他的嘴翕動著,焦黃的臉上,洇出幾片血色來。

  老金看到上官魯氏站在門邊,悲哀地望著自己。她從上官魯氏久經風霜的臉上看到的不是譴責和妒忌,而是深深的自責和無限的感激。老金把獨辱塞回襯衫,堅決地說:“大娘,這是我自己願意的;也是我終生渴望的,我跟他前生有緣。”

  上官魯氏說:“他嫂子,既是前生緣,我就不言謝了。”

  老金掏出一卷鈔票,說:“大娘,那天算錯了,您這些瓶子,不止值那麼幾個錢。”

  上官魯氏說:“他嫂子,就怕他方大哥知道後不高興啊。”

  老金說:“他只要有酒喝,什麼也可以不要。大娘,我現在也忙,每天只能來一次,我不在的時候,您就弄點稀的給他吃吧。”.上官金童在獨辱老金的哺育下,迅速地康復了。他像蛇一樣,褪去了一層老皮,顯出一層嬌嫩的皮膚。連續兩個月,他沒進一口飯食,完全依靠著老金的辱汁維持生命,儘管他經常地處於飢腸轆轆的狀態中,但一想到粗糲的食物,眼前便一陣漆黑,腸胃也跟著就痙攣起來。母親因為他的大病不死而逐漸舒展開的眉頭又緊緊地蹙起來。每天上午,他都站在房後那道能發出龍嘯虎吟之聲的瓶子牆前,像孩子企盼親娘一樣、像熱戀中的情人一樣,焦灼地、千遍萬遍地遙望著那條從熱火朝天的新興城市那邊延伸過來的荒原小路。他等得可真叫苦。

  有一天,他從凌晨等到黃昏,也沒等到老金的蹤影。他的腿站麻了,眼也望花了,便坐下了,背倚著那道瓶口迎著風的牆。黃昏的小北風,刮進粗細不等的瓶口,吹奏出淒涼的音樂,絕望的情緒攫住了他的心,他不知不覺地流出了眼淚。

  母親拄著拐杖站在沉沉的暮氣里,用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目光輕蔑地盯著他。她什麼也沒說,只是盯了他一陣子,便用拐棍篤篤地戳著地,轉回到屋前去了。

  第二天上午,上官金童找了一把鐮刀,提著一個筐子,往溝渠那邊走去。早飯時他剝皮瞪眼一般吞食了兩顆煮爛的紅薯,現在他的胃絞痛著,喉嚨里泛著酸水,他強忍著不嘔吐,用鼻子追隨著濃郁的薄荷糙的味道。他記得供銷社採購站收購過薄荷。當然他去割薄荷並不僅僅是為了掙點錢補貼家用,而是要藉此擺脫對老金的辱房和辱汁的痴戀。從溝渠的半坡一直蔓延到溝底,都是葳蕤的薄荷,清涼的氣息令他的精神一慡,眼睛也似乎明亮了許多。他故意地深呼吸,以求把更多的薄荷氣息吸進肺腑。然後他便揮動鐮刀割起來。在勞改農場十五年,他學會了割糙的技術,他的身後,很快便躺倒了一片葉片泛白、生著短短絨毛的薄荷棵子。

  他在溝的半坡上,發現了一個碗口粗的洞。他先是嚇了一跳,緊接著卻興奮起來。他猜想這是個野兔的巢穴,他希望能逮住只野兔,為母親改善一次生活。

  他把長長的鐮柄探到窩裡攪動著,聽到裡邊發出撲撲騰騰的跳動聲。他知道這不是空巢了。於是他攥緊鐮刀守候在洞口。兔子抻頭了,慢慢地露出生滿長毛的嘴巴。他一鐮劈下去,因為兔子的頭及時縮回,他劈了個空。等到兔子又一次抻出頭時,他感到鐮刀的尖兒深深地扎入了它的腦殼中。他把鐮刀猛地往外一拖,那隻肥胖的野兔子便渾身哆嗦著躺在腳下了。刀尖從兔子的眼眶那兒,深深地扎了進去,一縷像絲線一樣的血,沿著雪亮的刀刃滲出來,兔子的玻璃球一樣的眼睛狡詐地眯fèng著。一陣冰涼的寒意突然襲來,他扔掉鐮刀跳到溝畔上,四處張望著,好像要求人幫助的、闖了大禍的兒童。

  母親其實早就站在他的身後了。她用蒼老的聲音問:“金童,你在幹什麼?”

  “娘……”他痛苦地說,“我,殺了一隻兔子……啊,它真可憐,我真後悔,我為什麼要砍它呢?”

  母親用從沒用過的嚴肅態度說:“金童,一轉眼間,你四十二歲了,可你還是這樣婆婆媽媽、粘粘糊糊的,前幾天,娘不說你,現在,娘不得不說了。你要知道,娘不能跟你一輩子,娘死了後,你要自己頂家過日子,這樣下去,怎麼能行呢?!”

  上官金童厭惡地用土搓著濺到手掌上的兔血,母親的批評讓他臉上發燒,心裡感到很不痛快。

  “你要去闖蕩世界,干一點事情,哪怕是小事情。”母親說。

  “娘,”他艾怨地說,“我能幹什麼呢?”

  “我的兒,”母親說,“你聽著,現在,你就像個男子漢一樣,把這隻兔子拎到墨水河邊去,剝了它的皮,開了它的膛,洗淨它的肉,煮熟了,孝敬你的娘,她已經半年沒沾葷腥。剝皮開膛時,你可能下不去手,你會覺得殘酷,可是,你一個大男人吸女人的辱汁不殘酷嗎?你要知道,辱汁就是女人的血。這種事兒,比殺一隻兔子要殘酷十倍。這樣想,你就能下得去手,你就會覺得高興,獵人打中獵物,絕不會因為斷送了一條性命而難過,他只有高興,因為他知道,世界上千千萬萬樣的飛禽和走獸,都是耶和華造出來供人享用的,人是萬物之主,人是萬物之靈。”

  上官金童用力地點著頭,胸中感到漸漸沉澱出一塊堅硬的土地。原先那顆像浮在水面上的葫蘆一樣的心,似乎有了著落。

  母親繼續說:“老金為什麼不來了,你知道嗎?”

  他看著母親的臉,說:“是您……”

  “是我!”母親說,“是我去找了她。我不能眼看她把我的兒子毀掉。”

  “您……您怎麼能這樣做……”

  母親不理他的話茬兒,繼續說:“我對她說,他大嫂,你如果真愛我的兒子,可以跟他去睡覺,但是我不許你再給他奶吃了。”

  “是她的辱汁救了我的命!”上官金童尖利地喊叫起來,“如果不是她的奶,我已經死了,爛了,已經被蛆蟲吃光了!”

  “我知道。我怎麼會忘記是她救了你的命?”母親用拐棍戳著土地,說,“幾十年了,我一直犯胡塗,現在我明白了,與其養活一個一輩子吊在女人奶頭上的窩囊廢,還不如讓他死了!”

  “那麼。”上官金童擔憂地問,“她怎麼說?”

  “這是個好樣的女人,她說,‘大娘,回去告訴大兄弟,就說我老金的炕頭上,永遠都給他留著一個枕頭。”’“可她是有丈夫的人……”上官金童臉色灰白地說。

  母親用挑戰的、發狂的聲調說:“你給我有點出息吧,你要是我的兒子,就去找她,我已經不需要一個永遠長不大的兒子,我要的是像司馬庫一樣、像鳥兒韓一樣能給我闖出禍來的兒子,我要一個真正站著撒尿的男人!”

  他雄赳赳地跨過墨水河,遵照著母親的指示,去找獨辱老金,開始那種母親幫他構思出的轟襲烈烈的男子漢生活。但他的勇氣,在通往新興城市的路途上,就像氣門嘴出了毛病的輪胎,一點點地泄光了。城中矗立起的鑲貼著彩色馬賽克的高樓大廈,在陽光下威武雄壯地蹲踞著,建築工地上,起重機黃色的巨臂吊著沉重的預製件緩慢地移動,汽錘敲打鋼鐵的聲音,一下接著一下震動著他的耳膜,沙梁附近的高高的鐵架子上,電焊的弧光比日光還強烈,白色的煙霧繚繞著鐵塔,他的眼睛又飄忽不定起來。他根據母親提供的路錢,在當年曾經槍斃過司馬庫的大灣子附近,找到了老金的廢品收購站。他是沿著那條寬闊平坦的柏油馬路走向廢品收購站的。馬路兩邊,有的樓已經造好,有的樓正在建造。司馬庫家的大院子已經蕩然無存,那個‘華昌藥業有限公司’自然也隨之消失。幾台挖土機正在那兒挖掘著深深的底槽溝,而教堂的原址上,矗立著一座七層的方方正正的新樓,樓房的外表刷成了金黃色,像一個滿嘴金牙的暴發戶。一行比綿羊還大的紅字鑲嵌在金黃色里,向人們炫耀著中國工商銀行大欄市支行的勢力和氣派。樓前堆放著建築垃圾的空地上,停著一輛進口高級轎車,轎車是嬌艷、富貴的朱紅色,漆面亮得能照清人影。他看到有一個身穿黑色毛料西裝、高領朱紅色毛衣、敞開著的西裝胸襟上別著一枚珠光閃爍的胸飾的、高聳的辱房使毛衣出現誘人的褶皺的、頭髮像一團牛糞;乾淨利落地盤在腦後、額頭徹底暴露、又光又亮、臉色白皙滋潤得像羊脂美玉的、屁股輕巧地撅著、褲線像刀刃一樣垂直著、穿雙半高跟黑皮鞋的、帶著茶色眼鏡看不清楚她的眼睛的、嘴唇像剛吃過櫻桃的鮮艷欲滴的、氣度非凡的女人,挾著一個柔軟的皮包,從轎車裡鑽出來,腳下巴巴地響著,沖向了那鋁合金的旋轉門,閃一下,便像幻夢一樣消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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