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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波伏瓦:你認為自己犯了些什麼錯誤?

  薩特:當我的年齡正好合適時,我沒有熱切地全心全意地同某些人結合 在一起。

  波伏瓦:你的意思是指戰前? 薩特:戰前和戰後。 波伏瓦:你可以與誰結合成一體呢?

  薩特:那兒畢竟有一個不是共產黨人的馬克思主義左翼。

  波伏瓦:你已經儘可能地去接近他們了。

  薩特:大概不全是這樣。有些共產黨人左派團體對正統的共產主義提出 挑戰,有時他們在許多方面都是正確的。我沒有打算去了解他們。直到 1966 年,我對有關這個共產黨人左派的一切事情都沒有注意。

  我認為政治就是對待社會黨人和共產黨人的問題,此外沒有了。跟我周 圍的人一樣我仍然被 1939 年戰爭前舊人民陣線深刻影響著。後來我發現我本 來應該同年輕的左翼分子結合在一起。

  波伏瓦:但有一些時刻你作出了決定。回顧起來,有哪些選擇是你感到 十分慶幸的?比如說我想你不會因為自己在阿爾及利亞戰爭期間的態度而不 高興吧?

  薩特:對,我想這種態度是必然採取的。

  波伏瓦:你為阿爾及利亞獨立而鬥爭的熱望挫敗了共產黨人,你比他們 走得遠多了。

  薩特:是的。他們只希望獨立的可能性,而我同阿爾及利亞人一起,希 望嚴格意義上的獨立。我可以補充說一句,我不理解共產黨人的謹慎。 波伏瓦:共產黨人有時做事是很古怪的。他們投了授予全權票。 薩特:對的,我不理解共產黨人的態度。這清楚地表明,像我常說的那 樣,他們不希望革命。

  波伏瓦:顯然是這樣。當時我們認為他們是想成為一個強有力的大黨, 因此是一個取悅於法國人的黨,他們必須是民族主義者。他們不願意人們說 他們把殖民地賤價出賣掉。

  薩特:但做民族主義者並不意味著做殖民主義者。

  波伏瓦:在當時??

  薩特:做一個民族主義者意味著同你誕生和生活的國家有著很強的結合 力。這不意味著你要接受這個國家的一項確定的政策——例如,一種殖民主 義政策。

  波伏瓦:但你不認為他們的態度是有煽動性的嗎?他們不願任何人有可 能說他們是反法國的人。

  薩特:是的,他們確實如此。

  波伏瓦:我們在阿爾及利亞戰爭期間有時同他們合作。我記得一起舉行 過一些示威活動。最後,在同秘密軍隊組織作鬥爭中,我們建立了一個同盟, 其中有共產黨人,你當時說,“一個人不可能同他們一起做任何事;但沒有 他們也不可能做任何事。”關於這種聯合的努力你還記得些什麼嗎?

  薩特:有段時間進行得還不壞?? 波伏瓦:但你同他們從沒有過友誼關係,對不對? 薩特:對的。

  波伏瓦:《死無葬身之地》上演後,愛倫堡對你說,你這樣談抵抗戰士 是可恥的。在《骯髒的手》上演後,他是那些說你為一份濃湯而出賣自己靈 魂的人中的一個。而後來你忽然同他在一起,微笑著。1955 年在赫爾辛基, 我看到你同愛倫堡在一起,你們都在微笑。我們同他保持著友好關係直到他 死。這是怎麼回事?這不使你認為他??

  薩特:這不使我煩惱;他是表示友好的人。在莫斯科我再次表達了我的 很大的熱誠,他接待了我,在他同他妻子和姊妹住的別墅。我去看他時—— 我們在一個會議上見了面,但僅僅握了一下手——我主動去拜訪他時,我是 很樂於見到他的。有時我們之間是很輕鬆的,我覺得我們的關係總是很好的。 而且我是真正喜歡愛倫堡。

  波伏瓦:但總的說來,共產黨對待你的方式——例如,對於有關亨利·馬 丁的那本書——是沒有真正人的、個人的深信不疑的友誼關係可言的;你對 此感到不愉快吧?

  薩特:對,這很令人不快。這種關係實在令人討厭,這是我同他們完全 斷絕關係的原因;我這樣做完全是對的。另一方面,我認識的毛主義者使人 感動的地方是,他們把人當人看。

  波伏瓦:你在《現代》上譴責勞動營的存在,你寫了《史達林的幽靈》

  一文,你說,蘇聯是血肉築成的社會主義,雖然充滿了錯誤,但仍然是社會 主義,你為什麼說這話?

  薩特:這話是我弄錯了。它再不是社會主義。社會主義在蘇維埃奪取政 權後消失不見了:當時它本來有一個發展的機會,但由於史達林,甚至也包 括最後一些年的列寧,它逐漸改變了。

  波伏瓦:你不再認為共產黨是革命的,但你認為共產黨人是維護無產階 級利益的。我相信這是你認為的東西。

  薩特:對,確實如此。因為當時我看到同這個黨聯繫在一起充滿錯誤—

  —這些錯誤往往被顯露出來——的罷工、工會政策、法國總工會和工人政策。 我想解釋一下對那些同我相識的共產黨人的看法。他們掩飾著自己的本 來面目。他們微笑著,回答著我的問題,但實際上作答的不是他們。“他們” 消失不見了,變成了知道他們的原則並根據《人道報》在這些原則的名義下 給予的東西來進行回答的人。

  波伏瓦:像一種有程序的計算機。

  薩特:我和他們之間,除了一起解決某個特定問題時直接的一致外,從 沒有過團結一致。

  波伏瓦:但你仍同他們呆在一起?

  薩特:因為再沒有別的我可以與之發生政治關係的人。實際上他們有一 種個人生活;那是在他們多少去掉自己的假面時;但那僅僅是在他們在一起 的時候,在他們自己人中間,他們同外來者的關係中是沒有兄弟之情的。

  波伏瓦:有一個時期你同他們中間的一些人比較接近,他們採取的立場 多少有點類似你在布達佩斯事件後的立場,他們是不是因此而被開除出黨或 退黨?

  薩特:大約是 1957 年,有維格爾、維克多·勒迪克和其他人試圖實現 一種跟黨沒有根本區別、略作調整的政策。他們努力的方向跟我在“Fac”相 仿佛;他們對阿爾及利亞戰爭的態度跟我是相同的。

  波伏瓦:韋科爾以一種多少有點開玩笑的口氣說,他覺得自己對於共產 黨說來有如一個起很大裝飾作用的瓷瓶;你也有這種感覺嗎?

  薩特:完全沒有。這跟韋科爾的時期完全不同。 波伏瓦:這麼說來,韋科爾比你更馴服一些。他更像一個瓷花瓶。 薩特:我常常在會議上看到他,他講話,表述一種往往是黨的意見的觀 點。然後坐下一言不發。但共產黨人讓我主動地活動。我們共同決定某種活 動,一個組織公開集會的活動,每個人在這個活動中都有比較確定的作用, 我也講一些我必須講的話。這一切都很自然,我譴責共產黨人的不是這個。 我譴責他們的是,他們否棄一切主觀性,缺乏任何人和人之間的聯繫。

  波伏瓦:你認為自己試圖同共產黨人一起工作是不是浪費時間?

  薩特:不,不是浪費時間。我使我知道一個共產黨員是怎麼回事。後來 我同毛主義者結合在一起,他們也無法同共產黨人友好相處,而我發現自己 同他們倒合得來,因為他們在同共產黨打交道中有跟我相同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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