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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那麼多幹嗎?這個時候看的是誰的矛更鋒利,而不是看誰的盾更堅固。”楊娜鼓勁地說。

  “不是有一句話嘛,一著不慎,滿盤皆輸。政治上的事,你不懂,光會進攻,不會防禦,怎麼行?”我謹慎地說。

  這一宿我失眠了。是否參加副局級幹部招聘讓我顧慮重重,說實在的,我從骨子裡想參加這次招聘,這對一個政治上有遠大抱負的年輕幹部來說,是一次千載難逢的機會。我自認為有能力一舉奪魁,從而實現我的人生價值,然而多年的官場經驗讓我深知政治是少講才能,而多講權謀,權謀是以關係網為基礎的,我還沒有能力建立這張關係網,或者說我剛剛進入張副市長的關係網,如果我貿然參加這次考試,會不會失去加入這張網的機會呢?我有些迷茫了。但是思慮再三,最終還是“人生能有幾回搏”的衝動占了上風。

  東州市招聘副局級領導幹部動員大會之後,東州市的公務員隊伍沸騰了。真可謂是一石激起千重浪,凡是持有本科文憑副處級或者持有碩士文憑正科級的都可以報名,報名人數達上千人。

  市行政學院教學樓門前掛著大紅橫幅:努力培養造就一批革命化、年輕化、知識化、專業化的高素質年輕幹部。牆上用大紅紙貼著“招聘啟事”。大門口許多前來報名的人進進出出,氣氛十分熱烈。

  報名處擠滿了人,大廳內擺了一圈辦公桌,每張辦公桌上都有一個牌子寫著某某局、某某區、某某縣。幾十個委辦局、縣(市)區的工作人員正在忙碌著接待考生。

  我擠在人群中,正在觀察各個單位的招聘情況,突然有人用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回頭一看是陳東海和朱達仁。

  “東海、達仁,你們也來了?”我興奮地問。

  “怎麼,只許你這個市長身邊的紅人來,不許我們普通幹部試試?”陳東海逗趣地說。

  “哪裡,哪裡。”我謙遜地笑道。

  “雷默,你是學環保的碩士,又在市長身邊工作多年,一定沒問題。”朱達仁拍著我的肩膀說。

  “我還沒最後拿定主意呢。”我猶豫地笑了笑說。

  “雷默,還猶豫什麼?剛才,我看見韓壽生都來報名了。”陳東海打氣地說。

  “你看準了?”我眼睛一亮,確認道。

  “那還有假?他報的是市商委副主任。”陳東海語氣肯定地說。

  “雷默,你說實話,到底想報哪個局?”朱達仁好奇地問。

  我想了想說:“不瞞二位,我想報環保局。”

  “你是學環保的碩士,肯定沒問題。”陳東海大手一揮說,仿佛我已經板上釘釘。

  “那你們倆報哪兒?”我試探地問。

  “我當然是報房產局了。”朱達仁遲疑了一下說。

  “你這個房政處的處長,可是房產局的五虎上將。東海呢?”我用鼓勵的口氣說。

  “當然是老本行了,市公安局。”陳東海毫不猶豫地說。

  “市公安局法制處處長任市公安局副局長正合適,市局那幾個局長不怎麼合適,全是耍筆桿子的。”我贊同道。

  “走,我和東海陪你到市環保局報名處諮詢諮詢。”朱達仁說完,拽著我的胳膊就走。

  那天陳東海和朱達仁也報了名,這兩天他們倆不停地給我打電話,不是索要複習材料,就是諮詢問題,好像我是出題老師似的。朱達仁一直認為這次招聘我板上釘釘了,連張懷亮也多次打電話鼓勵我加把油。我這兩天在辦公廳走廊里走路,遇到的同事對我都尊敬了三分,仿佛我已經是某局副局長了。然而,雖然報了名,我仍然顧慮很多,我既怕張副市長有想法,又怕韓壽生從中做文章,好在韓壽生也報了名,還管我借了複習材料。韓壽生報名考試了,這讓我心裡吃了一顆定心丸。我知道張副市長不點頭,他不可能報名,只是張副市長承諾我接替韓壽生的事,可信度有多大?我心裡始終抱最大希望,做最壞打算。就像這次招聘一樣,也許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但是竹籃子不從水裡撈出來誰都不甘心,畢竟夢是圓的。

  我覺得如果真憑本事,自己一定能名列前茅。在市政府工作這麼多年,我的才能是公認的,但政治有時只講權術而不講才能,才能有時是為權術服務的,一旦有失公正,所有的努力便會付諸東流,這也正是我報名前猶豫的重要原因之一。好在我不是個輕言放棄的人,我一旦下定決心,便義無反顧。

  為迎接東州市市委年輕領導幹部招聘考試,每天晚上,我都伏案苦讀,桌上點著檯燈,寫字檯上擺滿了書籍,有《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理論》、《現代科學技術基礎知識》、《鄧小平理論》等等。這些天,我的心情談不上好也談不上壞,只是茫然。雖然為了應付招聘考試,每天晚上都熬到深夜,但是擁有美麗的故事不一定就有美麗的結局。時光在夜晚中悄悄流逝,我總覺得這次報名有什麼不妥。無奈中右手不停地寫著,昏暗的燈光更能使大腦產生靈感,等待有時是一種痛苦,痛苦過後可能是茫然。遠處樓面上的窗燈宛若棋盤,一塊亮著,一塊黑著,仿佛緊張著的心情,一會兒緊,一會兒松。人生如棋,但棋是死的,人是活的。我想人世間所有的事都是一句話:不要把事太當事,也不要不當事。自古華山一條路,政治從來都是金字塔。多年來,我是苦苦經營著自己的,對於我來說,現實的生活是陽光照久了的生活,有些壓不住的疲累,人生感悟出來的感動是一點點積累起來的,帶有煙火人氣,這煙火人氣猶如夕陽里的塵埃,飄蕩在我的生活和事業之間。

  8.入圍

  考試分筆試、面試兩關,筆試又分公共卷和專業卷兩關。考場設在市行政幹部管理學院。

  星期五早晨,副局級年輕幹部招聘筆試馬上進行,市行政學院教學樓前人山人海,年輕幹部們三五成群都很興奮,我看見許多熟面孔,令我難解的是平時沒讀過書的人一夜之間都有了本科學歷,有的人連英文字母都不認識,居然已經是碩士,想起自己寒窗苦讀那麼多年,不禁有一種被騙的心酸。卡夫卡借k之口說:“我被騙到了這裡,然後又受到讓人攆走的威脅。”我其實一直被這種感覺煎熬著,我不知道為什麼一些人非爬行動物,卻非常善於攀爬,很多人都有恐高症,但這些人沒有,他們的勇敢令西西弗斯都相形見絀,我就更自愧不如了。正因為如此,我還沒有走進考場,心中就蒙上了一層陰影。

  我捧著一本書獨自看著,越看越覺得自己既是一堆有用的欲望,又是一堆無用的熱情。鈴聲響了,年輕幹部們紛紛進入考場。

  考場上鴉雀無聲,考生們都在奮筆疾書。市委副書記李紹光率領市委組織部的幾個部長巡視考場。胡進部長緊隨李副書記身後,他個頭不高,腰板卻挺得有些後仰。李副書記挨桌走著,當他走到我的桌前時,站住了,他注視著我的答卷足足有幾分鐘,然後滿意地點點頭,又緩緩挨桌走了起來。我發現李書記的臉色有些蒼白,好像大病初癒一樣。但是李書記在我跟前的駐足,像和煦的陽光一樣,讓我有一種見到上帝使者的興奮,我心中默念著帕斯卡爾的遺言:“上帝,請不要拋棄我!”

  五月正是東州市最美的季節,到處是綠蔭如蓋,芳花吐蕊,奼紫嫣紅,蜂飛蝶舞。市行政學院校園內空無一人。這時,鈴響了,筆試結束了,考生們紛紛走出考場,表情都很沉重。

  我擠在人群中,媒體記者們來了一大群,他們追逐著這些政壇新星們,急著採訪,這時,東州電視台的女主播湯彤彤攔住了我。

  “雷處長,考得怎麼樣?”湯彤彤熱情地問。

  “馬馬虎虎。”我靦腆地笑著說。

  “請你談一談對這次公開招聘選拔副局級年輕幹部的看法吧。”

  “好吧,”我想了想,侃侃而談道,“感謝市委給我們年輕幹部一次展示自己才能的機會,建設高素質的領導幹部隊伍,形成朝氣蓬勃、奮發有為的領導層是黨和國家的根本大計。作為一名年輕幹部,我一定會珍惜這次學習和鍛鍊的機會,不辜負黨的培養和教育。”

  採訪後,朱達仁和陳東海從人群中擠過來和我打招呼。

  “雷默,考得怎麼樣?”陳東海興奮地問。

  “你們考得怎麼樣?”我反問道。

  “糊了,全考糊了。”朱達仁滿臉惆悵地說。

  “雷默,你一定考得不錯吧?”陳東海在我胸前捶了一拳說。

  “還行吧。”我心情複雜地說。

  “敢說還行,就是不錯。不過,我心裡有一種隱憂,雷默、達仁,我在答卷時一直勸自己,重過程,別重結果,我希望你們倆也要抱這種心態。”陳東海善意地提醒道。

  “東海,”朱達仁狐疑地問,“聽你的口氣,你是不是知道什麼了?”

  “我什麼也不知道,只是憑人民警察的直覺,”陳東海含蓄地說,“走,咱先找個地方吃飯。”

  “好,我還真餓了,緊張,早晨我都沒吃飯。”朱達仁捂了捂肚子說。

  “好吧,我請客。”我說完,和朱達仁一起上了陳東海的桑塔納警車。

  星期一上午,我手拿文件剛從朱玉林的辦公室出來,迎面碰上了張副市長。自從參加招聘考試後,我一直害怕見到張副市長。

  “張市長,您好。”我惴惴地打著招呼。

  “雷默啊,聽壽生說,這次市委組織部招聘副局級幹部你報名了?考得怎麼樣?”張國昌冷漠地笑著問。

  “張市長,不過是想見見場面。”我有些難為情地回答。

  “好,見見場面也好。”張國昌說完,瞥了我一眼就走了。

  我呆呆地站在那兒,從張副市長的語氣中感到,張國昌對我這次副局級幹部應聘,是不滿意的,流露出對年輕人不知天高地厚的不屑神情。張副市長的輕蔑讓我的內心深處有一種隱憂。我想起張副市長說起“天道酬忠”的話,心想,張副市長會不會認為我參加考試是官迷心竅、不安分、不忠誠了呢?轉念一想,管他呢,木已成舟,與其隔岸觀火,不如乘風破浪。我的內心世界矛盾重重。

  傍晚,我和楊娜正在吃晚飯,電話響了,楊娜去接電話,“默,爸的電話。”我趕緊放下筷子接過電話。

  “爸,有事嗎?”

  “雷默,參加副局級幹部考試考得怎麼樣啊?”父親關切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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