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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十二月甘九日,消息越來越壞,馮玉祥以外,奉張積極向山海關的魏益三進攻,魏部已有不支的模樣,徐樹錚認為亦以走避為宜,因此這天下午決定出京,通知津浦路局,代備專車,預定夜間九時離京。

  就在離京之前,收到段祺瑞派急足送來一封信,打開來一看,是一張不知何人筆跡的字條,上面八個大字:“樹錚不可行,行必死。”據說是在段祺瑞書桌上發現的,特地送來告警。

  徐樹錚付之一笑,照原定時間,帶了隨員上車。北京到天津二百四十華里,普通車三小時可到。過站不停的專車,只須兩小時,但因兵車壅塞,每站必停。隨員們心裡恐慌,不斷下車去催;馮玉祥的運輸司令,一名撤職的師長許祥雲,不斷接到駐各站的聯絡參謀報告,感到難於應付,想了個釜底抽薪的辦法,打了個電話給張之江,請張之江給尚在途中的徐樹錚去一個電話,說明兵車擁擠,路線調度不開,以致耽誤專車的行程,請徐樹錚原諒。

  馮玉祥要殺徐樹錚,並命鹿鍾麟主持其事,張之江是知道的;他是基督徒,為人亦比較忠厚老實,不知道鹿鍾麟明知徐樹錚已經出京,而並無行動,原是解患於無形的一種手法。只當徐樹錚是私下逃出北京,所以很詫異地說:“咦!鹿總司令怎麼沒有來電話?等我問一問再說。”

  一個電話打到北京衛戍總部,鹿鍾麟知道事情壞了;以馮玉祥治軍之嚴,他不敢暗示張之江裝糊塗,容徐樹錚過關,只慢吞吞地答說:“小徐出京,我也是剛剛才知道,正要向督辦報告。請你先轉飭各車站,儘量拖延專車的前進,等我跟督辦通過電話,看他有什麼指示,我再轉告你。”

  過了個把鐘頭鹿鍾麟的回音來了,“督辦要我轉告你,等小徐的專車一到廊坊,要你即刻把他斃了,並請你連夜派人到天津,把陸承武接到你的司令部,天亮以後,督辦會派專人到你司令部,跟你商辦一切善後。”

  張之江一聽,大驚失色,嘴裡不斷吸氣:“這麼辦,不妥當吧?”他說:“小徐現在還是國家的特任官呢!”

  “這是督辦的命令,有什麼辦法呢?”

  “既然是督辦的命令,當然只有服從。不過,督辦要派人來,最好請他下一道手令,交來人帶來;一切請來人主持辦理,我盡力協助他就是。”

  鹿鍾麟答應著,將電話掛斷。張之江便派他的參謀長張鉞到廊坊車站等候;到了一點鐘左右,專車進站,張鉞進入臥車,推開車門,只見徐樹錚穿著睡袍,坐在床沿上抽菸看書,便先行了一個軍禮,然後雙手捧上一張張之江的名片。

  “報告專使,我們都統正好有事,不能來迎接;特為派我來請專使,到司令部休息一下,等天亮再走。”

  “不囉!天太晚了,我不去打攪啦。請你替我謝謝你們都統。”

  “是。”張鉞又行了個禮,退了出來。

  預先想好的步驟,軟的不行來硬的,一名少校軍官接著上了車,傲然說道:“我們都統有事跟你商量,請你馬上下車,跟我到司令部走一趟。”

  見此光景,徐樹錚料知不妙,但仍舊很沉著地說:“那一定是馮先生有電報給你們都統了。你先回去告訴張都統,請他再仔細看一看電報,到底怎麼說的?是不是弄錯了?”

  那少校軍官不再多說,向外一招手,立刻就有十幾名士兵,持著長槍走了過來,在少校指揮之下,將徐樹錚架起就走。

  “慢點!讓我穿好衣服。”

  “沒有那麼多廢話!走!”

  於是只穿了一件睡袍的徐樹錚,在雪裡被押上一輛卡車,疾馳到張之江的設在英美菸草公司的司令部,關在一座倉庫中;六名隨員則關在馬棚里;另有從英國公使館借來擺樣子的十七名衛兵,被軟禁在車廂中,另作處置。

  到了上午八點鐘,來了一輛破汽車;車一停,后座鑽出來一個穿少將制服的大麻子;麻子粒粒發紅,氣急敗壞地嚷著:“小徐呢?小徐押在哪兒?”

  此人就是陸建章的兒子陸承武,是特地將他從天津英租界接了來,跟徐樹錚還是日本士官的同班同學,一直叫他“小徐”。叫了幾聲沒有人答應,驚動了張之江。

  “你先別急!”張之江將他拉進屋子,安撫他說:“這回朗公的仇,一定可以報。人已經押起來了,跑不了的。”陸建章字朗齊,所以張之江稱之為“朗公”。

  “我現在就去宰了這個小子!”陸承武仍舊在吵:“人呢?”

  “不!不!”張之江硬推著他坐了下來,“馮先生已經派人下來了。現在徐樹錚的幾個隨員在會議室,你先跟他們說幾句話;等馮先生的人一到,再去辦徐樹錚的問題。”

  於是陸承武被領到會議室,對著徐樹錚的隨員大聲吼:“小徐這個小子,不忠不孝不仁不義;我今天要宰了他,剜他的心,給先父報仇。”

  陸承武破口大罵了一陣,為人勸走。徐樹錚的隨員被困在會議室中,等待凶信;但心情非度日如年,而是越等越覺得有希望,竊竊私議,有的說,馮玉祥可能還不敢擅殺大員;有的猜測,段祺瑞可能已得到消息,出面在干預了。

  這樣等到下午四點鐘,希望斷絕;馮玉祥所派的一個西北邊防督辦公署的軍法官,是當過王寵惠內閣司法總長的徐謙的侄子,從張家口坐火車到了廊坊,一見張之江,交出馮玉祥的手令;然後將陸承武找了來,三人密談片刻以後,張之江派一名副官,帶著四名槍兵,陪著陸、徐二人,去執行了馮玉祥的命令。接著,張之江的副官長,到會議室宣布:“徐樹錚是陸建章的兒了陸承武所殺,冤冤相報,不與諸位相干;我們都統力保,釋放各位。不過大家要具一份切結,打手印、罰咒,不會泄漏真相。否則諸位全家性命難保。”大家面面相覷,不發一言;辦完手續,還照了一張相;然後領了短程的火車票錢,各奔前程。

  第二天報上登出來兩條新聞,一條是陸承武發表通電,手刃徐樹錚為父報仇;一條是馮玉祥打給段祺瑞的電報,說“徐上將有功國家,不幸在路途為匪人劫害,死狀甚慘,請政府優予褒恤。”但段祺瑞毫無作為,因為在他內心相信這是因果報應;而就他執政的立場來說,“褒恤”便須“懲凶”,兇手已由陸承武自己承認,明言為父報仇,如果查辦的話,抖出當年徐樹錚槍殺陸建章的經過,試問又該當何罪?因此,不作為是最好的作為。

  徐樹錚的屍首,是張之江的衛生處長苦苦哀求,說他是徐樹錚的學生,願以一門老小作保,請求殮葬。張之江要他出具切結,說明徐樹錚為陸承武復仇所殺,始准所請。此人本名段大洪,但投效國民軍時,不知為何,改了姓洪。

  徐樹錚的屍首,盛殮後由他一名衛士,用騾車運到北京;段祺瑞痛哭之餘,買了一口極好的桶木棺材,重新盛殮。少不得也要開追悼會,輓聯無數,而最受人注目的,是徐世昌所送的一副:“道路傳聞遭兵劫,每謂時艱惜將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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