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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奪取權力的努力中,民進黨的意識形態急速地從挑戰權威轉向為鞏固權力服務,把文化內部所有的壓迫簡單而廉價地解釋為族群壓迫、「外來政權」壓迫,敵我之分,從來不去審視、不去面對自己的信仰滋長出來的壓迫的本質。不敢誠實面對自己,鼓吹「族群融合」其實和挑動「族群對立」都是以假治假。現在既然再度得到了政權,民進黨中的諤諤之士是不是可能重新恢復心靈自由,找回當年自我批判的精神呢?

  至於人民,在撲天蓋地、國家欽定的「台灣主義」狂熱中,冷靜深沉比什麼都重要,牢牢地抓住核心價值,讓我們用核心價值去批判台灣、去檢驗所有神聖的謊言吧。台灣不值得愛,如果它不容許人們不愛它。

  誰,不是天安門母親?──獻給丁子霖

  ⊙ 龍應台

  文章摘要: 沒有一個真正富強的國家不把人才當做國寶的,或者應該倒過來說,不把人才當做國寶的國家,不可能真正富強。回首五十年,一整代菁英被「反右」所吞噬,又一整代被「文革」所折斷;「六四」,又清除掉一代。五十年共產黨的歷史簡直就像一隻巨大的篩子,一次一次把國家最珍貴的寶藏篩掉。一路拋棄寶藏,巨人你奔往哪裡?

  作者 : 龍應台,

  發表時間:9/4/2006

  十五年前,我是一個懷孕的女人,在不可預知的機緣里,走了三個廣場:北京的天安門廣場、東柏林的亞歷山大廣場、莫斯科的紅廣場。那是動盪的一九八九年。

  為了紀念「五四」運動七十周年,我來到北京。清晨時刻,霧,還鎖著昏昏的建築,覆著疲憊的人群,廣場在朦朧中卻顯得深不可測,像秘密無聲的山谷。

  但是你知道山谷不是空的,一波一波的回聲涌動,推著歷史的隆重自轉。一八九五年甲午戰敗後的呼喊,在一九一九年一戰之後得到呼應;一九一九年的呼喊,「要民主,要科學,要國家富強」,在一九四九年得到莊嚴的呼應:「中國人民從此站立起來了!」對著一九四九年的莊嚴誓詞,一九八九年發出呼喊──

  沒有人想到,回應誓詞的是屠殺的槍聲、坦克的震動,和長達十五年的滅音。

  可是亞歷山大廣場上人潮洶湧,上百萬的東德人每天上街,高舉著拳頭,要求開放邊境,要求民主自由。突然之間天安門的槍響傳來,德國人走在街上,臉上有血色的憤怒,但是心裡有白色的恐懼:天安門的屠殺,是否也會在東柏林發生?

  我到了柏林城外,想感覺一下鄉村的情緒。中午的太陽辣辣地照著,小村廣場上只有一隻老狗趴著打盹,看起來安詳靜謐。但是在廣場地面上,有人用粉筆畫了什麼,白白的一片。我走近去看,畫的是一個中槍倒地的人形,四肢呈「大」字打開,中間用德文清楚寫著:「天安門,六月四日」。

  又過了幾個月,我在莫斯科的街頭。成千上萬的人,孩子騎在父親的肩上,母親推著嬰兒車,白髮蒼蒼的老年人手挽著手,大聲呼喊:「自由!自由!自由!」白色的布條橫過整條馬路,用各種文字寫著:「我們不要天安門!」每一條橫巷內都藏著軍用卡車,卡車裡塞滿了全副武裝的士兵,緊抱著槍,全神戒備。

  我懷孕的那一年,柏林圍牆被人民推倒;蘇聯帝國轟然解體。事後,我們知道,當呼嘯的人民像洪水一樣自街頭流過,這些黨的領導人躲在高樓的辦公室里激烈地辯論是否也採用「天安門模式」來保住政權。但是天安門的屠殺太過殘酷,給世界的震撼太過劇烈,被過於巨大的罪行所震懾,兩個城市的領導人,在最緊迫的時刻,按住了槍口。

  柏林圍牆崩潰前夕,東德領導階層亂了手腳,譬如說,對試圖越牆逃跑的人民,是否還是一律「格殺」?一個高階領導後來回憶說,「當時,我就給自己立了一個分清是非的標準:天安門發生屠殺時,你是站在哪一邊?站在人民這一邊的,就是對的。這麼一想,我就知道該怎麼辦了。」

  北京的天安門,成為動盪中的東歐用來判別是非的準則、分辨真假的測謊器。

  是的,你可以說,中國的血染大地成就了東歐不流血的革命。

  2

  十五年之後,在香港一個高貴的晚宴上,我遇見了這麼一個姿態優雅的上海女性,從美國留學歸來,在香港公司任經理,用英語說,「六四?不過是中國進步過程里打了一個飽嗝罷了!」

  中國的「進步」,在她身上那麼清楚地呈現:經濟的起飛已經培養出一整代欣然自得於個人成就而對「六四」一無所知的人。或者並非一無所知,但在物質追逐的遊戲中早已接受了一種邏輯,就是說,沒有鎮壓,就沒有今天的進步,鎮壓是進步的必然條件。對更年輕的一代而言,「六四」屠殺則根本不存在。歷史的殺人滅跡,由國家執行起來特別專業、特別有效。

  中國在「進步」,像一個突然醒過來的巨人邁開大步在趕路,地面因他的腳步而震動。民間社會的自主空間逐漸拓寬,民權觀念悄悄萌芽,經濟的發展更是舉世側目。二○○八年的北京奧運、二○一○年的上海世博,還沒有發生,但是僅僅是預期就已經使得許多中國人覺得光彩萬分,心中滿溢著強國盛世即將來臨的自豪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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