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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結構主義]

  敬啟者

  六本木那裡的事請別問我。關於六本木一帶,我確實沒有任何情況可以奉告。因為一件什麼事(不消說,沒什麼事我是不去什麼六本木的),在地鐵六本木站一下車我就開始心慌意亂,無論如何都想不起是神谷町的那邊是六本木,還是這邊是六本木。不過,總算準確無誤地在六本木下來了。帶者不快的預感---今天怕也不成,肯定---戰戰兢兢拾階走上地面。我調整呼吸,緩緩環視四周:那是三菱銀行,那是……AMANDE,那是……但越想心裡越亂,混亂如同暗夜裡的泥沼一般靜悄悄地蔓延開去。我力圖在腦袋裡編排地圖,力圖讓自己鎮定下來。然而,全然鬧不清建築物與建築物的相互關係。哪邊是俳優座,哪邊是防衛廳,哪邊是WAVE呢……

  請你不要誤解,我決非方向盲,不如說算是有方向感的,青山也好澀谷也好銀座也好新宿也好,除六本木以外任何地方都一次也沒迷過路。但要請你相信:單單六本木不成。在六本木一帶,我絕對哪裡都到達不了。原因自己也不清楚,反正就是不成。也許有什麼特殊磁力嚴重干擾我的神經,防衛廳在使用秘密電子裝置進行奇怪的實驗也有可能,或者六本木方面有什麼刺激我潛意識的什麼而使前額葉的什麼發生紊亂亦未可知。能想倒的原因---六本木這地方讓我如此心慌意亂的原因---無非這些。

  所以,六本木的情況總之請不要問我。還有,關於結構主義也請別問。這方面我沒有任何可以奉告的。

  好了,請多多保重。

  「蘿蔔泥」

  駱駝漢一如往常地端著食盤踉踉蹌蹌走下地下室樓梯。依然那麼丑,那麼髒,或者不如說一天髒似一天,一日丑似一日。鼻涕啪嗒啪嗒地流淌,眼窩裡一大粒一大粒眼屎,往前支起的牙齒黃乎乎殘缺不全,耳垂髒得變了顏色,長長的頭髮上滿是霉點,每走一步那白色粉末便紛紛落向四周,至於口臭更是臭不可聞。這種人端來的食物根本無法下咽。

  我這麼一說,駱駝漢往湯盤裡“呸呸”吐了兩口唾液,喜不自勝地說:“愛吃不吃!餓死也跟我不相干。反正你小子死定了,一碼事。嘿嘿嘿嘿嘻嘻。”

  一般情況下,一兩個駱駝漢不是我的對手,問題是我的兩隻胳膊被粗鐵鏈牢牢地綁在了牆上。駱駝漢從火爐里抽出一直放在火里的大烙鐵,舉起通紅通紅的尖頭,喜滋滋地看個沒完。

  “哎嘿嘿嘿嘿,等主人回來,可就要好好疼愛你嘍,花樣多得很咧!我也幫忙,不可能三兩下就結果了你,要慢慢花時間讓你活受罪。不過最後難逃一死。打別人太太注意的、神明都不怕的畜生們都要嘗嘗厲害!”

  如駱駝漢所說,地下室里刑具五花八門。有一根根夾指頭的老虎鉗,有灌涼水的漏斗和膠管,有破冰錐,有鍛工鉗,有帶刺的鞭子。唱片架上有整套湯姆·瓊斯和阿巴的唱片。

  “我可沒打這兒的太太主意。”我說。隨即訂正道:“沒打什麼別人太太的主意!”駱駝漢的強調---不知是哪裡的方言---很快傳染給了我。“我不就是只給太太倒了杯茶嗎?”

  駱駝漢呵呵笑罷,放了個響屁。“慢著慢著,休想瞞過我,瞧你當時那色迷迷的眼神。你是一邊給太太倒茶一邊盤算如何口交來著!一看眼神我就知道,我沒那麼傻的。”

  “胡說!那時我想的是晚飯上吃的蘿蔔泥。”我說。

  “喏喏,和我說的豈非一碼事?!”駱駝漢得意洋洋。

  “喂喂,且慢,哪裡和你說的是一碼事?”我抗議道。

  但駱駝漢不予理睬。“你要在這地下室里受盡折磨一點一點死去,哎嘿嘿嘿嘿。”

  本來我想的只是蘿蔔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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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錄音電話

  說起來,在沒有比錄音電話更讓人心煩了。所以,得知母親在家裡裝了錄音電話,我特意跑去發牢騷。從我家去母親家中途要換電車,得花一個多小時,可我實在咽不下這口氣,只管找上門去。

  我按響“花小金井藍天公寓”三樓母親的房間的門鈴。母親不在,以母親形象出現的錄音電話代其把門打開。“我是66947984的鳥山,現在出門不在。請在信號音響過之後留言。”說罷,錄音電話“叮鈴”一聲發出可愛的信號音。

  我氣得大吼大叫:“開哪家的玩笑,媽!我頂頂討厭什麼錄音電話。不說別的,這形式本身就自以為是、強加於人。哪裡會往這勞什子裡留什麼言!哼!”

  不料,這錄音電話越看越酷似母親,從上年紀的程度道眼角細細的魚尾紋,無不一模一樣。於是我多少後悔自己話說得未免過分了。

  “啊,倒不是對你個人有什麼意見。”我壓低嗓門,“我嘛,只是不大中意錄音電話這東西本身,不是有意根你過不去。不過向母親發兩句牢騷罷了。”

  一副母親模樣的錄音電話靜靜搖頭道:“沒關係的,恭子,這你用不著介意。我們終究是錄音電話,別人怎麼想也好怎麼說也罷,都是無可奈何的。”

  “那麼說就更不好意思了。”我說。感覺上就好像自己指責了作為後妻進門的繼母。

  “怎麼樣,特意跑來一趟,進來喝口茶什麼的可好?還有別人送的虎屋羊羹呢。兩人一起吃點兒好了!”錄音電話勸道。

  “好的好的。”我說。對羊羹我可是從不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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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筒襪

  好麼,請這樣想像一下。

  一個小房間。在大樓的三層或四層,從窗口可以望見別的樓。房間裡一個人也沒有。一個男子進來。年紀二十六七歲,面色蒼白,未嘗不可以說漂亮,但總的看來不容易給人留下印象。身材瘦削,個頭一米七二左右吧。

  想像出來了麼?

  他拎一個黑色塑膠寬底包,“砰”一聲放在房間正中的茶几上。看樣子裡面的東西很重。他拉開拉練,往外取東西。首先出來的是女人的黑長筒襪。不是連褲襪那種,是一分為二的老樣式。一共出來一打。但他似乎對長筒襪毫無興致,沒正經看就一條條扔道地板上。黑色高跟鞋也出來了,同樣隨手一扔。接下去是大個兒收錄機。男子倒是看了兩眼,但還是沒表現出多大興致,一併置於地板上。從表情上不難看出男子愈發焦躁。再往下出來的是五六盒香菸,HI---LITE牌。他啟封抽出一支,試著抽了抽,抽不上兩三口便搖頭,扔在地上抬腳碾死。

  這時電話突然響了,鈴鈴鈴鈴鈴鈴。他小心翼翼地拿起電話,以沉靜的語氣“喂喂”兩聲。對方說了什麼。“不不,不對,”男人應道,“完全不是那麼回事。我一沒養貓二不吸菸,奶酪蘇打餅乾十來年沒吃了。是的,福知山線的事與我無關,毫不相關。聽清楚了麼?”說完放好電話。

  寬底包里出來還剩半盒的奶酪蘇打餅乾。繼而又是長筒襪。這回他使勁拉著長筒襪,對著光細看,之後把手插進褲袋摸索,掏出袋裡所有的零幣,嘩嘩啦啦投進旁邊的空花瓶。拉過的長筒襪也一起投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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