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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心為翟村暗自慶幸的翟老栓又哪裡知道,那一對男女身上雖然沒錢了,包里卻還有一部手機。他們是預先用手機和負責轉移的同夥聯繫好了,才趁翟廣和睡著,偷偷從翟廣和家溜走了。等翟老栓追上他們,也與他們的同夥遭遇了。翟老栓看見一輛小卡車,而三個孩子已在車斗里,這才起了疑心,於是攔在車頭前嚴厲審問,結果慘遭毒手……

  翟村在外地打工的男男女女,都紛紛回到了翟村。有的是接到家人的信回去的,有的是從報上看到了報導回去的,還有的是通過互相之間的電話轉告,才知道他們的老村長兼黨支部書記為了翟村的後代子孫把命都搭上了,於是晝夜兼程趕回翟村……

  已經離休了的副省長,給省委寫了一封信,信中究竟寫了些什麼內容,只有極少數的省委領導才清楚。然後省委派了一個工作組,到A縣調查了解當年那份縣地圖上在該標明有翟村的地方,沒有代表翟村的一個小黑點兒,只有一棵樹的真正原因。十餘年中,該升的升了,該退的退了,調走的調走了,調查來調查去的,就職不久的縣委書記就成了重要當事人和責任人。他是當年的辦公室副主任,那圖的監製人,後來的縣委辦公室主任以及扶貧辦主任,翟老栓寫給縣委的那麼多信,十餘年來封封壓在他手裡邊,他不是當事人和責任人,誰是呢?

  調查結果呈送省委後不久,一紙公文下來,縣委書記被免職了。

  當天,他向縣長交代完工作,二人坐在會議室,久望著那張半牆大的圖,都一言不發。

  終於,縣長打破沉默說:“我要不提什麼三十個孩子不三十個孩子的就好了……”

  縣委書記說:“我也確曾打算和你商量,翟村的事特殊情況特殊解決,可萬萬沒想到事情很快成了這樣。”

  二人又沉默了一陣後,縣長說:“我已讓人在那個小黑圈下標上翟村兩個字了。”

  縣委書記說:“我注意到了。”

  縣長又說:“我請你喝酒去吧?就咱倆。”

  縣委書記淡淡一笑:“好啊。”

  於是,縣長親自駕車,兩人去到一個清靜的小酒館,一邊淺斟緩飲,一邊推心置腹地交談。究竟談了些什麼,那也是沒有第三者知道的。

  而翟村人,以翟村有史以來最隆重的方式,為翟老栓開了次追悼會。

  如今,縣裡全額撥款,翟村蓋起了一所小學校。翟村人將翟老栓制服灰埋在了小學校操場旁,並立了一塊碑,上刻的是——翟老栓烈士之墓。其後一行碑文是:翟老栓為翟村能有一所小學校把命搭上了,翟村人子孫後代應該記住他。

  這一情況自然很快就反映到了縣裡,引起縣委幹部們一片大嘩,都說這成什麼話?翟老栓他算哪門子烈士?他夠不夠烈士的資格,那起碼也得經縣裡批不是嗎?再者,是黨出錢給翟村蓋起一所小學的,翟村人的子孫後代應該記住黨的恩情才對。

  臨時兼著縣委書記的縣長,似乎不能不對此事有個態度了。

  於是有次他在機關幹部大會上談到這件事時說:“人都死了,還談什麼資格不資格?翟村人認為翟老栓是烈士,又不要縣政府替他們發一分錢的烈士家屬撫恤金,那就讓翟村人那麼認為是了嘛,有何不可?我們的幹部,不必在這些事上太認真。何況,翟老栓是什麼人?是一名老黨員,是翟村的老黨支部書記,翟村人感恩於他,我個人認為,其實也就等於感恩於黨了嘛。倒是,我們應該儘快在翟村發展幾名黨員,建立起一個黨支部來。一個村沒有黨支部怎麼行呢?我看這才是當務之急……”

  現在,翟村已經有了一個幾名黨員組成的黨支部。

  翟老栓的碑,也仍立在小學校操場旁,沒誰看著不順眼了,大約也就會真的一直立在那兒了……

  突圍

  農村人家的土坯窗根下有道裂縫,裂縫裡生存著一群蟻。不是那種肉色的極小的紅蟻,是較大的,單獨作戰能力和自衛能力都很強的黑蟻。這是一群從大家族裡分離出來的蟻,為數還不太多。它們在那道裂縫裡各盡所能,打算為自己也為子孫後代們建造幸福的有“社會”秩序的理想王國……

  它們每天由那道裂縫出出入入,往裡拖食物,往外除垃圾,勤勞,忙碌,習慣成自然。

  “哥,你看,這兒有螞蟻哎。”

  “弟,讓咱們來擺布擺布它們。”

  有一天,那人家的兩個孩子發現了那兒是蟻窩。他們正閒得無聊,於是開始“玩”它們。倆孩子蹲在窗根下,手中各捏一條帚枝,見有蟻從裂縫裡出來,便用帚枝將其撥回去。

  這是一次偶然“事件”,而且,僅僅是開始。

  “撥”這個字,意味著動作幅度的小和力度的輕微。“玩”螞蟻不是鬥牛,即使倆孩子,也很快就從心理上產生了一種巨靈神似的優勝感。確實,螞蟻們在他們的每一撥下,皆連翻斤斗,滾爬不迭,暈頭轉向。那輕微的一撥,對於它們意味著巨大的不可抗力。它們退回到裂縫裡去,聚在裂縫內部的兩側,懵懂困惑地討論剛剛發生過的情況。討論了半天,也沒討論明白。於是一起去向一隻老蟻請教。

  老蟻聽了它們的匯報,沉思良久,以權威的口吻說:“那是風啊!你們呀,真沒見過什麼世面,遭遇到了一場風就一個個大驚小怪,惶惶不安的。不怕下一代笑話嗎?”

  有一隻中年的蟻反駁道:“前輩,我覺得我們不像是遭遇到了風。我經歷過幾場風的,風是有呼嘯之聲的呀!你們聽到風聲了嗎?……”

  被問的青年蟻們,全搖頭說沒聽到什麼風聲,全說外邊陽光明媚,天氣非常好。

  “前輩您請看……”

  中年的蟻指著裂縫,也就是它們的穴口——斯時一束陽光正從穴口射進來……

  “不是風?那麼你有何見教呢?”

  老蟻受到當眾反駁,滿臉不悅。

  中年的蟻張口結舌,一時無話可答。

  老蟻在兩個青年蟻的攙扶下走到穴口,探頭穴外,打算親自觀看究竟……

  這時,弟弟問哥哥:“咋一隻都不往外爬了呢?”

  哥哥說:“它們奇怪唄,肯定在開會哪。”

  “可我還沒跟它們玩兒夠呢!”

  於是那弟弟雙手按在地上,將頭俯下去,將嘴湊近裂縫,鼓起腮幫,噗的向裂縫裡猛吹了一口……

  他的頭自然擋住了陽光,那一瞬間蟻穴里一片黑暗。

  中年的蟻大叫:“危險!”

  但是已經晚了。

  好一陣“狂風”撲灌蟻穴——蟻穴內頓時“飛沙走石”,“風”力四卷。那一股“狂風”在穴內左衝右突,尋不到個出處,經久卷竄不止。所有聚在穴口的蟻們,都被狂風颳落到穴底去了。那隻老蟻,雖有那隻中年的蟻和青年的蟻們捨生保護,還是摔傷得不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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