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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符玉容(完結)

  作者:汐瀾

  文案:

  唐末,她生於冷宮

  半生於愛恨紅塵中糾纏

  (第一人稱,圓滿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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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發修改版,原稿保留以紀念偶第一次寫完長文。呵呵

  【

  浮生

  第一章

  佳釀淺酌醉

  海棠宜深眠,

  莫管明朝愁苦

  浮生皆是夢

  只將羽扇舞東風

  只記得,是夜仿佛正逢中秋,我多飲了幾杯,頭腦昏沉,卻睡得不甚安穩。

  窗外略略透進一片薄薄的月光,千里幽夢忽還鄉。

  我恍惚間望到長安重重宮牆。那時我有娘親,她高鼻深目,棕色肌膚,體態婀娜,美艷無雙,本是吐蕃某部族公主,在當地身份尊貴,是以性格剛烈,後習通漢語,嫁與父皇,一夜間風雲變色,原本尊貴的出身血統,竟成負累,僅僅受封才人。父皇眷寵不過半載,便遭冷落。她鬱郁中與一名符姓侍衛私通,這在宮中本也平常,但娘親她既無後台,又無手段,兼之個性憨直,不懂逢迎,一來二去,傳出風聲,被打入冷宮。

  我,李玉芙,則在冷宮出生,是冷宮中的公主,其實也不一定,因為娘私下叫我容容,我幼年的一雙繡鞋裡,繡了三個字“符玉容”。

  十四歲生辰,娘無聲無息地去了,帶走了我身邊唯一的溫柔,那一天後我不再有家。很早看透了人情冷暖,也習得一身收買人心、掩蓋本性的滑溜功夫,加上我承襲了娘深刻明媚的五官,父皇或那侍衛瑩白如玉的肌膚,甜甜一笑,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少與人衝突。只有兩大忌諱:一是忌諱別人擾我清眠,叫我見不到娘親。二是忌諱別人侵犯我的領地,讓我的躲藏之地不再安全。

  十五歲生辰,我遇到了第二個對我溫柔以待的人。

  那天,我偷溜出宮,在後山瘋玩一陣,倦意來襲,懶懶躺在大棗樹的枝幹上,棗花香氣甜潤,蜜蜂嗡嗡飛舞,半夢半醒間,聽到嚓嚓的腳步聲、乒桌球乓的兵器碰撞聲,猛地驚醒,滿腹是火。本姑娘向來溫順有禮,唯二忌諱,這個人恰好同時觸犯。我摩拳擦掌,欲給他來個迎頭痛擊。

  我跳下樹,碰,恰恰落在他面前,他臉色微變,哈,嚇到了吧,誰叫你亂跑!還不知收斂地跑出那麼大動靜!我心中得意,上下打量他。十六七歲年紀,雖然灰頭土臉,不過,面目俊秀,膚色白皙,溫文儒雅,身著略大的宮中侍衛的鎧甲,必是新入宮的權貴子弟,我乃無膽匪類,決意不跟他多計較。

  “你快些離開!這是我的地盤!”我語氣儘量溫和,可腹中還是冒出幾點火星子。

  他打量了我半晌,長長舒了一口氣,往樹下一坐。我也看看自己,個頭不高,宮中下等侍女的衣衫有些破爛,的確沒什麼威懾力的樣子。可他也不能罔故我的警告啊?心頭一把無名火,我失去理智,想起得寵女官的嘴臉,兩腳分開,然後一手叉腰,一手直指敵人,呈茶壺狀,再氣運丹田,發出很有氣勢的厲吼:

  “喂,你耳朵聾了嗎?這裡是我的地盤,快滾!”用力過猛,我撫胸嗆咳幾聲,怒氣方消。那個坐在地上的無賴正拿起水壺喝水,一見我嗆咳,撲的一下一口水全噴在我身上,然後發出極其沒有氣質狂笑聲。

  我的火氣噌的上竄。太過分了!太過分了!

  “你講不講道理,懂不懂衛生啊?這麼髒的水噴到我,我會爛掉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你說這是你地盤,不只不講道理還犯了王法!還有,我那一口水噴到你這麼髒的人,確實不衛生。”

  那個無賴笑盈盈。

  “我呸!‘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像你這種自欺欺人的白痴才會信。”讓皇上收了節度使的土地看看啊!大唐天下啊,誰先占下來,就是誰的,皇帝只有乖乖冊封的份!我腹誹,太大逆不道的話,在最後關頭沒說出口,他的臉色突變,青黑可怕,提醒了我,果然不夠圓滑,頓了一頓,轉換口氣,故作口無遮攔的天真模樣:“皇上都不知道我的地盤在哪,這怎麼會是他的土地呢?這裡當然是我的!”

  他本緊握刀柄,指結髮白,突的鬆了下來,我知道我剛剛絕對是犯到他的忌諱了,還好我常年飢一餐飽一餐的,身量未足,看來不過十二三歲,俏麗單純,全無心機。索性裝痴耍潑,死命拉了他的衣袖擦臉擤鼻,再把身上的水自往他鎧甲上蹭。

  他背靠大樹,退無可退,大約沒見過這陣仗,臉上浮出一抹紅暈,手足無措:“你,你……髒兮兮的小鬼莫要靠過來!”忽的一把將我推開,我跌坐在地。

  “臭侍衛欺負我!救命啊,大欺小,男欺女,不要臉!”我哭得驚天動地,喉干舌燥,眼睛通紅。

  他本想一走了之,又有愧於心,只得蹲下:“喂,你別哭了。”他想哄我,偏又沒什麼經驗,果真是權貴子弟。

  我順勢找台階:“你罵我是髒兮兮的小鬼,還推我,你欺負我!”

  “是我不對,不該欺負姑娘。”他的反應還算可以接受,笨拙的伸出手擦我的眼淚,他的手暖烘烘的,如水溫柔。

  有些感動,我直愣愣地望著他的眼眸,呆呆的微張檀口,有一下沒一下的抽泣著,楚楚可憐。他也愣愣的,湊近過來,就要碰上我的唇。

  “我渴了,水給我。”伸手去搶他的水壺。

  他猛醒,神色有些羞愧,又有些懊喪,頓了一會兒:“你叫什麼名字,多大了?”

  “你幹嘛問?”我懷疑地看著他,微低著頭,“我是偷偷溜出宮的,我又沒傻,才不告訴你呢!”

  他笑了,說不出的溫柔,有點像娘,又有點不同:“我不告訴旁人就是了。”

  “娘都叫我容容。”一時感動,我決定告訴他我的小名,神色寂寥。

  “那我也叫你容容。”

  我鼻一酸,笑得甜蜜,踮起腳,伸手勾著他的脖子,在他臉頰上輕輕一吻。

  他臉一紅,溫柔的摟著我:“以後不要隨便親別人,知道嗎?”

  我無辜地望著他,有幾分疑惑,他怎麼忽然給我一種霸氣的感覺。

  “你,你以後不要隨便親別人,知道嗎?”他的臉更紅了。聽到這種命令的語氣,我從骨子裡反感。他語調溫和,對這一點卻相當堅持。

  我很怕麻煩,而且好不容易有人如此溫柔待我,不想失去啊,悶悶地應道:“你很麻煩唉,我發誓還不行嗎?”

  當晚回到冷宮,我將被褥抱到偏殿鋪好,再輕輕推開東西兩側的窗,東風溫柔和暖,吹動編鐘叮叮咚咚響了一夜。好像聽到娘的歌聲:一夜東風一夜夢……

  睜開雙眼時,可能因為宿醉的關係,我頭痛欲裂,耳邊像有誰在咚咚敲著戰鼓。硬撐起半個身子已是氣喘吁吁,眼前迷濛,記憶也一樣朦朦朧朧。羅帳香軟,錦被輕暖,我身披藕色綺羅衫,質料潤滑細膩,色澤素雅,髮髻已拆散,長發有若黑緞,披泄而下。青花碎冰美人瓶,藍田美玉題字屏風,似是 “二王”手筆,陳設直比皇宮啊。我身在何處?心中生出疑問。

  一侍婢端著淡香四溢的銀盆走進房間,盆中飄著幾瓣滿月牡丹,說了什麼話,我卻沒聽清,只悠悠然淨了臉,適意許多。抬頭轉眸,這侍婢蛾眉淡掃,唇紅齒白,面上始終帶著熨貼人心的笑容,舉止間也相當嫻雅,果是大家之風。她捧來的食盤中,清粥一碗、雪菜筍絲、涼拌五香茄絲各一盤,頗合我味口,她輕扶著我坐到烏檀木桌邊:“容夫人,您可醒啦!這幾樣早點是少主特別吩咐廚房準備的。還合口味嗎?”

  那鶯啼般的軟語煞是驚人,我何時嫁做人婦了?不動聲色,點點頭,有一口沒一口用小勺舀著粥,慢慢思索。無奈腦中一片渾沌。

  用完早膳,換上襦裙披紗,我細看輕撫,剪裁用料盡皆美輪美換,再坐到鏡前梳妝。那侍婢細細梳理我的長髮,動作輕巧熟練:“容夫人,今朝盤個墮馬髻可好?”

  我點點頭,看她的表現,似乎今日情形平常的緊。我神色如常,心中疑問卻漸漸擴散。往額頭貼完最後一片花鈿,耳邊又響起鶯聲燕語:“容夫人,天氣晴暖,您可想出去走走?”

  我任由她扶住我,輕移蓮步。楊柳新綠,蒙蒙如煙,碧糙初長,纖纖若絲,枝頭紅杏,梁間燕子,分明是一派春光。我怔怔佇立,望著一池碧水,自己的身影隨水波蕩漾忽隱忽現。察覺有什麼不對,水中倒影眼神茫然,忙深深吸氣,欲理清思緒,卻驚恐地發現,我明晰的記憶只到昨夜夢中十五歲生辰那日,此後的記憶碎裂成片斷,如珠鏈斷線,散落滿地,無法銜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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