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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他側目一笑:「你吃醋了麼?」
「我吃餃子的時候才吃醋。」
「不是姑娘,是一位友人。」
「女友人?」
「男友人。」他笑得越發玩味,「我是不是該端一盤餃子來應應景?」
我摸了摸鼻子,岔開話題,「有沒有昶帝的夢,我想看看。」
他攤開掌心,仔細看了看,用洞簫挑起一個氣泡,「這個便是。」
我好奇地看去。
幻境裡,是一片煉獄樣的殺場。狼煙四起,殘垣斷壁,血流遍野。
怪不得夢貘吐了這個夢,果然是血腥之極。
昶帝一身戰甲,手中一把戰刀,已經捲起了刀刃,無數的敵人圍著他,他赤紅的眼眸像是戰甲上濺上的血色,我從未見過昶帝動刀劍,他有幾次出劍,都是從向鈞的腰間拔劍,有虛張聲勢之嫌,而此刻雖是夢境,他的刀法卻是如此的凌厲狂放,所到之處,血光四濺,慘呼連連。他的精魄像是融入了那把刀里,刀是他的心,手是他的眼睛。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他這樣殺人,不是邪笑著輕呼一聲愛卿,不是陰沉兇狠的下令,而是縱橫沙場,手刃敵人。戰旗翩飛在狂風裡,呼呼聲響,身後是成千上萬的戰士,浴血奮戰,他鎮定剛猛,身先士卒。
對一個人的了解,光看一面遠遠不夠,我見到的是他平定四海之後的稱王稱霸,陰柔奸險,暴戾無常。我甚至懷疑過他治國的能力,把他一統江山歸結於他的運氣,但此刻,通過這一場夢境的廝殺,我看到了他的另一面,看到了帝王之氣。
元昭從他的右側上來,將圍著他的幾員敵將擊退,兩個人並肩作戰,配合默契,似乎是一個人的左右臂。
不知不覺中,戰場寂靜了下來,昶帝身後的千軍萬馬消失了,偌大的戰場成了一座血色的空城。空中的雲,亦是濃烈的緋色。
昶帝的刀捲起了刀刃,像是一隻號角,從裡面流出汩汩的鮮血,一滴一滴滴落在他的戰靴上。
元昭手中的劍卻完好無損,乾乾淨淨的仿佛剛剛出鞘。他站在修羅場上,仿佛是從天而降的戰神,不會沾染人間的血腥。日光照著他的臉頰,沒有刀疤,沒有傷痕,是往日光潔如玉的俊美模樣。
「不需要你來救朕,沒有人能打敗朕,包括你。」
元昭沒有回答,默默的轉身。
突然,昶帝手中的刀舉起,颶風一般砍向了元昭的後背。
即便是夢,我也驚了一跳。
元昭絲毫無損,回過頭來望著他,波瀾不驚地說道:「有人可以打敗你。」
昶帝赤紅著雙眼,捲起的刀刃指著他的胸膛:「誰?」
☆、第 37 章
元昭靜靜地望著他,波瀾不驚卻又擲地有聲地說了三個字:「你自己。」
昶帝略微一怔,轉瞬便狂放地放聲大笑,仿佛聽到了世間最大的一個笑話。
良久,他止住了笑意,用食指指著自己的胸膛:「我又怎麼可能是自己的敵人?這個世上,我誰都不信,也會信我自己。」
「有朝一日,你會明白。」元昭平靜無畏地微笑,眸中閃動著睿智清明的光芒。忽然間,不知從何處湧來了千軍萬馬,勢如洪水涌到了兩人的身旁。
黑色的戰旗上繡著龍飛鳳舞的「神威」字樣,軍士蓬勃張揚,山呼聲如雷貫耳,在山谷中迴蕩,響徹雲霄,他們喊的是:「神威將軍!」
昶帝像是一柄生了鏽的鐵劍,孤寂地站在這支戰無不勝攻無不取的神威軍前,完全像是一個局外人。而元昭才是這支常勝之師的精魄,集結了所有的榮光。
昶帝陰厲地望著元昭,咬牙切齒道:「你想謀反?」
元昭粲然一笑:「陛下,我想要的,你不會懂,正如你想要的,我從未放在眼裡。」他微微地笑著,慨然感喟:「道不同不相為謀。」
畫面突然一變,像是從天而降的一柄神器,將畫卷劈開兩半,元昭消失在一碧萬頃的晴空中,隨同他一起消失的,還有身後那支踏平西域東蠻的鐵騎,聲名赫赫的神威軍。
空曠的戰場上空餘昶帝一人,落霞孤煙中,伴著他的是,斷壁殘垣,屍橫遍野,孤煙落日,寥落寒鴉。
這就是他的夢。
血腥開始,孤寂結束。
然全天下的人都簇擁著他,最終,卻沒有人會真正地留在他的身邊。
也許,明慧是解他孤寂和隱疾的唯一良藥,所以他才一定要明慧復活。可惜,即便救活明慧,她生無所戀,只想解脫。
這時,容昇的手中還托著幾個氣泡,其中一個與其他的不同,呈淡緋色。他用洞簫挑起了那個緋色的夢,喃喃道:「奇怪,這個夢並不是噩夢,夢貘為何吐掉?」
我也有些好奇,低頭去看那夢境。
迎著月光,夢裡是一片桃花林,花開如霞,漫天遍野。微風清揚,花瓣翩飛,夢境裡如同落了一場桃花雨,怪不得這個夢是緋色。
我依稀覺得這個桃花林有些熟悉,細看卻是伽羅的桃花林,只不過放大了數倍。莫非,這是眉嫵的夢?
我心裡莫名的而有些緊張,她的夢裡會不會有容昇?我不由自主地看他,巧極,他也正在看我,他仿佛知道我心思,笑了一笑:「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我不服氣:「你怎麼會知道?」
他大言不慚道:「因為我在你心裡,所以你心裡想什麼,我自然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