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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人總有先死後死,即便找一個和你同齡的人。」
眉嫵幽幽道:「如果他先死了,我就陪他一起死去,三生石前一起往生,下輩子還和他在一起。」
情之動人心魄,莫過於生死相許。眉嫵的話,讓人心裡盪氣迴腸。
「方才我做了一個夢,」眉嫵欲言又止,臉色緋紅如霞。
「什麼夢?」我惴惴地問,心裡確信,她的夢,一定與情有關,是不是容昇?
「在夢裡,我穿著大紅色的嫁衣,坐在花車裡。奇怪的是,我並不知道來娶我的人是誰,只知道他是一個蓋世英雄,愛我如生命。我心裡滿溢著海一般遼闊深廣的幸福,等著這個相約一生一世的人。
他揭開了我的蓋頭,站在我面前,高大挺拔,好像遮住了漫天的雲霞。
他沒有說話,只是看著我。我從他的眼中看到了世上最動人心魄的海誓山盟,我心裡知道,那是永生永世都不離不棄的誓約,用世間任何言語都無法表達。」
她終於說起了她的沉仙夢,溫婉的聲音低柔沉醉,那是春風拂過心底的弦,才能發出的聲音。
「他是誰?是容昇麼?」我的嗓子有些暗啞,一字一字地哽出來整句話,完全沒有音調起伏,如是一潭死水。我等她的回答,心如同掛在高高的懸崖邊,下面是密布的荊棘,刺如尖刃。
她微微低頭,夜色中淺淡的紅暈,均布在桃花一樣的粉腮上,「不是他,我也不知道什麼了,大約是元昭救了我,所以,我夢裡的那個人,居然是他。」
說到這兒,她微微低下了頭,美麗的眼眸閃著迷離醉人的光,像是飲了世上最醇美的酒,微醺在那個夢裡,不願醒來。
沉仙夢,是一面鏡子,照出心裡真正想要的東西。原來她夢裡的那個人,是元昭。我很意外,但又恍然大悟。
她對容昇的愛慕是一朵盛開的曇花,美麗驚艷到極致,卻不過是浮華一夢般的表象,而元昭,是一場潤物無聲的雨,綿綿無聲,水到渠成。
「我怎麼會夢見了他呢,我明明喜歡的是容」她有些羞愧,捂住了臉。
「沉仙夢是一面鏡子,照出的是你的心。」
「你會不會覺得我水性楊花?」她放開了手指,越發的臉紅不安。
「不,你是世上最至情至性的女子,可以為了一個人生,也可以為了一個人死。」
「我心裡很亂,我去睡覺。」
夜色深深,我站在甲板上毫無睡意。
她愛上了元昭,我的心情並非放鬆,反而沉重。
若是一年之內不能尋到十洲三島,他就會離開人世,眉嫵方才說,若是相愛的人先她而去,她一定會緊隨其後,共赴來生。
我心裡煩亂之極。
黑沉沉的大海,一望無際。傳說中的十洲三島,像是一顆懸在頭頂的明星,近在眼前,卻遠在天際。
舵樓上響起微風一般飄渺的洞簫聲。我抬頭看去,容昇坐在舵樓的窗上,衣衫翩飛,神情悠然淡遠。
我走上舵樓,他回過頭來,幽靜深邃的眼神像是沉澱了星月交輝的光芒。
「你怎麼不去睡?」
他放下洞簫,「我擔心船上的人會再次陷入沉仙夢,所以守在這裡,用簫聲引來鮫人的吟唱。」
我幽幽道:「其實,做一場沉仙夢也不錯,可以看清自己的心。」
「如果你有沉仙夢,夢裡的那個人,會是我嗎?」他握住了我的手,靜靜地望著我,清風從指間穿過,像是無聲無息默然流逝的如水辰光。
我不知該如何回答。
因為有的時候,人未必了解自己的內心。
我也很想知道,我夢裡的那個人,會不會是他。
可惜,我和他都是沒有被沉仙夢境所惑的人。
世人皆醉我獨醒,其實有些寂寞。
☆、第 36 章
「不回答,那就是默認了?」他促狹地笑著,握著我的手,將我帶進了他的懷中。
「我不知道。」我用手撐著他的胸膛,有些慌亂,薄薄的衣衫下是他的肌膚,從掌心傳過來溫熱的氣息。
他並不放手,卻也沒有強抱,只是虛虛地環繞著我,溫柔清雅地輕笑:「此刻,和你在一起,就是我的沉仙夢境。」
他的眼睛亮如星辰,綿綿的眸光織就了細密無縫的網,望進去,如同墜入無邊無際的海,海浪的涌動之聲,比不過心底的狂潮呼嘯,淡定從容悉數棄我而去,如大江東去不可挽回。
意亂神迷的那一剎,他低下了頭。
這是他第二次吻我,不似第一次的一觸即離,認真果決,纏綿悱惻。
我忘了推拒,沉浸在一片溫暖的海里,浮浮沉沉,如一片歸根的落葉,回航的孤帆。
他望著我的眼睛:「我不是開玩笑,第一次不是,這一次也不是。」
我痴然望著他。
月色星光相映生輝,他的身上好似籠著一圈迷濛的光,衣衫翩飛在海風裡,灑脫恣意。
這一刻的真實,如夢如幻,現實中觸手可及的美滿,遠勝過虛無飄渺的夢幻。
這是他的沉仙夢境,也是我的。
靠在他的臂彎里,我第一次感覺到了和他的心意相通,身後的這個懷抱如此熟悉,像是已經依偎了一生一世。
「你看,夢貘。」
我順著他的手指,看見了甲板上站著一隻小小的神獸。它長著龍一樣的兩隻角,眼如麋鹿,身若幼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