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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默。
我不知是否該告退。
靜寂中,窗外起了風,吹著枝葉嗚嗚咽咽。
「容琛是你什麼人?」
「他是我師父的至交好友。」
「你師父可曾對你說過十洲三島,養神芝?」
「說過,我七歲時他便說過。他並不是個信口雌黃之人,陛下應該了解他的品行。」此時此刻,即便我不信世上有十洲三島也必須這樣說,否則容琛和我,都會有性命之憂。
「不錯,朕相信容琛,其實是相信莫歸。聽說,二十年前,他有一位至交好友身患絕症,他傾盡家財,帶人出海尋仙。他是否對你提過此事?」
「師父未曾提及,只在我幼時曾說過一次,長大之後會帶我出海,摘了養神芝給我當青菜吃。」
昶帝微微眯起眼眸盯著我,赤紅的血絲顯得他一雙眸子陰鷙深沉。
「放眼天下,再無人醫術能勝過莫歸,而他的行事做派也的確有些異於常人,帶著些世外高人的意味。」
離群索居保持神秘,是師父的一貫風格,看來他老人家這麼做還真是頗有一番道理,此刻在昶帝心裡,憑添了對容琛的信任。
「你很像他。可惜太醜。」
我:「......」陛下你到底想說什麼?
「其實我不想讓你死,太醫已經死光了,你師父又出了海,不知去向,萬一朕有什麼不適,還真是需要個大夫。你的醫術得了莫歸真傳,比那些太醫強了百倍。」
「多謝陛下抬愛。」
「但是,朕心情不好的時候喜歡殺人,你長的實在不夠賞心悅目,所以,朕也難保不會殺你。」
我:「......」
「將來出海,船上也少不了大夫,等取了驪珠,你和容琛一起出海。」
「是。」
昶帝揮了揮手,示意何公公將我送回到鳳儀殿。
容琛見到我,輕舒劍眉,沖我微微一笑。
我卻連一絲笑都擠不出來。死裡逃生,並未覺得慶幸,反而覺出一層層的壓力,環環相套。
取鮫珠倒是沒有什麼危險,鮫人最喜美麗少女,眉嫵天生麗質,定能引來鮫人之淚。但取那驪龍頜下之珠,卻是兇險至極。元昭縱然是神威將軍,戰無不勝,但他畢竟是凡人之軀,與驪龍相鬥,只怕凶多吉少。而容琛所說的出海尋仙,更像是天荒夜談。就算世上真有養神芝,出海遠行兇險莫測,運氣不好便會葬身海底。他,究竟有幾成把握?
我凝視著他的面容,很想從他眼中找出一些答案,可惜他一向都是悠然平靜的容顏,此刻,格外的從容淡定,有著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氣度,仿佛世事盡在掌控。
我忍不住低聲嘀咕:「十洲仙草,真有其事?」
他挑了下眉梢:「你信不信?」
我如實回答:「我,真不知道。」頓了頓,我附在他耳邊悄聲說:「你不是哄騙昶帝的?然後我們再找個機會逃跑。」
他正色道:「非也,你師父說十洲確有其事,他吃過養神芝,已是長生不老之身。」
我心裡一動,師父他不是個信口雌黃的人,看來此事是真。
容琛又展顏一笑:「不過是酒後說的。」
我:......
「我們就權當是真,反正閒著也是閒著,要是能尋到仙草,順便咱們也能成仙啊。」
我哭笑不得:「萬一死在海上呢?」
「那總比今天就死強啊,活一天賺一天嘛。」
......公子你還真是想得開啊。
他笑笑地望著我:「我救了你,你會不會以身相許報答我?」
......公子你這是調戲我呢,還是調侃我呢?
我擠出一坨乾笑:「長的這麼丑,我還是不恩將仇報了吧。」
「不要妄自菲薄,」他上下打量了我幾眼,似笑非笑道:「身材很好。」
我臉上一熱,轉移了話題:「碧月湖深不可測,驪龍兇悍又出沒不定,也不知如何才能取到驪珠?」
「取驪珠只有一個辦法。」
「什麼辦法?」
「只有在驪龍沉睡之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割下驪珠,在它震怒發狂之前游上岸。」
「驪龍睡在水底,如何知它是否睡著?」
「這個容易。」
「容易?」
「下水去看,賭運氣。」
「若是驪龍未眠,豈不是凶多吉少。」
「那就看你是不是游得比驪龍快。」
......公子,這不是賭運氣,是賭命好吧。取驪珠這事,怎麼看都像是去送死。我越發替元昭擔憂。
正在這時,門外傳來稚氣的童聲:「何公公,那位神醫是女的嗎?那豈不是位神仙姐姐?」
門外一聲低咳,何公公領進來一位七八歲的男娃娃,虎頭虎腦,甚是可愛。
他一見我就嗷地一聲躲到了何公公身後,伸出一根小白胖手指,顫巍巍指著我:「黑,黑無常。」
我那一顆聽著聽「神仙姐姐」的心,吧唧一聲,碎成了兩半。
「元寶,這位便是靈瓏神醫。」何公公又對我道:「他是神威將軍的幼弟。皇上命他暫住宮中。」
原來又是一枚人質。
元寶縮在向鈞身後看了我一眼,一雙大眼睛咕嚕轉了轉,然後走出來對我施了一禮:「神醫姐姐好。」
和神仙姐姐一字之差,我心甚慰,笑眯眯摸了摸他的頭:「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