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江寄北曾經想過,如果母親不再提起那個人,他或許可以慢慢忘掉那個人,甚至慢慢忘掉那段痛苦而殘酷的過往,然而他錯了,他的內心裡從來沒有一刻是真正放下過的,他清晰地記得父親扯下皮帶抽在他身上時,他痛到幾乎失了知覺,那種皮肉綻開般的撕心裂肺的痛楚,他想要掙扎著逃開,卻發現早已沒了力氣……

  每每從這樣的噩夢中驚醒過來的時候,他的心都會“砰砰”直跳,額頭上的汗珠……

  即使他知道他早已跟著母親遠離了那樣的魔窟,可是疼痛的觸感卻沒有一刻是真正剝離過他的身體,是從什麼時候起他開始變得那般的孤僻沉默,是父親抓著他的頭髮把他的頭往牆上撞的時候,是父親一遍一遍地咒罵,一遍一遍地將母親打到遍體鱗傷的時候他眼神里的那種空洞和恐慌,曾經有無數多的人勸過他不要去恨他的父親,他的姑姑,他的叔父伯父,還有他的爺爺奶奶……

  他們一遍遍地在他的耳邊說,你爸其實也不容易,他為了養你們娘兒兩個才會去做生意錢被別人騙個精光,他們總能為他們的哥哥弟弟抑或是兒子找出無數個理由來,可是那些加諸在他和母親身上的疼痛呢,又有誰去真正關心過,了解過,後來漸漸長大他才明白什麼叫世態炎涼,什麼叫人情薄如紙。世人大多薄情,他不再對父親這邊的人心存一點點的期望,唯一的盼頭也就是希望在母親改嫁過來的這個江家能夠平平穩穩地度過自己的整個學生生涯,照顧好母親和年幼的妹妹。

  然而僅僅是這樣簡單而樸素的願望,從看到母親臉上那紅腫的一巴掌開始,寄北心裡就明白,這不過是一種奢望而已,因為不想讓你好過的人,他永遠都會想到辦法讓你繼續活得痛苦,江寄北怒不可制地問母親這一巴掌到底是誰打的,母親支支吾吾不肯說出實情,她終究還是那樣地性格,一切苦難都是自己一個人去扛,哪怕父親那時都那樣地對她了,母親依舊希望可以忍受著家暴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

  離婚對她們那個年代的人來說就像是一種禁忌,仿佛離了婚自己的整個人生就完了,或許何秀蓮早已不在乎自己那千瘡百孔的人到底會過成怎樣,她唯一的盼頭就是希望自己的孩子不要在別人異樣的眼光里長大,她希望寄北可以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長大,這是出於一種母愛的本能,然而就是這樣的家庭,這樣粗暴而野蠻的生長環境裡,寄北怎麼可能會毫無顧慮地長大,若不是娘家那邊實在看不過去,一而再再而三地勸說她離婚,或許她還是會守著那個破碎的家庭,守著她以為的所謂的完整和幸福……

  可是寄北卻無法恨這樣的母親,他一直都覺得母親是深深愛著他的,可是這種愛里卻有著一種他無法理解的痛楚和無奈,他知道母親每次的隱瞞里必定有無窮無盡地委屈,他知道母親臉上這一巴掌並不會是那個慫包繼父打的,繼父只是嘴上逞能,性格里卻膽小如鼠,他害怕寄北的拳頭,回想起上午父親糾纏他問他要錢的畫面,他能想像的到那個走投無路的禽獸父親肯定會來找他的母親要錢,而且不止一次。

  母親不肯說,卻是在他的一次次聲嘶怒吼中道出了原委,他氣得拎起一個酒瓶子就要往那個男人家去,以前他太過弱小的時候,他沒有辦法與那樣的父親相抗衡,他只能眼睜睜地從被父親從外反鎖的門縫裡看見被踢打地幾乎要失去知覺的母親,他永遠都會記得那一次他從窗戶翻出去,從背後抱住父親不讓他打母親的時候,父親卻反手把他從背後拎了起來,然後一個滾燙的菸頭就燙在了他的額頭,皮肉燒焦的味道,他痛得失去了知覺,醒來的時候他被送往了醫院,母親趴在他的床邊不停地啜泣著,他忍著劇烈疼痛的額頭,將輸著藥液的手輕輕地搭在了母親的胳膊上,他沒有哭,只是此後的日子裡,從前那樣活潑開朗的他卻不見了,取而代之的只有沉默和孤僻……

  仿佛一夜之間他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從前和他很要好的一些小夥伴也與他漸行漸遠,他變得越來越沉默寡言,才來江家的這幾年他想過去報復,他想著自己長得更高更強大的時候他就可以有力量和那樣的父親相抗衡,可是後來隨著妹妹的出手,他看著小手小腳都絨嘟嘟的小人兒,他忽然感受到一種新生的喜悅,他不想妹妹一出生下來就背負著她有一個殺人犯哥哥這樣的罪名,可是,理智被逼到了角落,他再也控制不住地在想要瘋狂地去報復……

  這麼多年來所遭受的屈辱痛苦和無奈,他要從買個男人身上統統討要回來,他想過一酒瓶子敲下去,無非就是同歸於盡的局面,被逼到崩潰邊緣的人……他在怒火里看到死死拽住他苦苦哀求的母親,他看到趴在門縫邊懷裡抱著洋娃娃的妹妹驚恐的眼神和一遍一遍的‘哥哥,我怕……哥哥,我怕……’

  那樣的眼神多麼像曾經的那個驚惶而無助的自己,他的心終究還是軟了下來,然而握著酒瓶的手,他不知道酒瓶是怎樣在他的手裡碎裂的,他只感覺到當他的理智漸漸回歸到他的身體裡的時候,他才感覺到手心被割裂的疼痛,血順著他的指尖往下滴,一滴,兩滴……漸漸匯聚成一條血河……

  濃烈的血腥氣撲面人,似要將人整個地堙沒,他的心也跟著在撕裂,在咆哮……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