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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便沒有什麼同朕說的?”
我想了一想,認認真真謝了他救命之恩,一次在騎射場,一次在勤政殿為我解圍。
“這便罷了,朕救你兩次,今日算你請朕一次,明日還來吃飯。”說罷便帶著小太監走了。
第二日,他卻沒有如約來,我等了許久,他身邊的小太監來報,皇上今日與軍機大臣在勤政殿商談邊關戰事事宜。因看時間晚了,晚上還要繼續商討,便留了在勤政殿一同吃飯。
小太監走了,我便回去自己吃飯。昨日皇上誇了荔枝肉做得好,今日小廚房更是拿著勁兒的又做了一遍。可吃到嘴裡,不知為何,卻並沒有昨天的那樣好吃。
第17章 朕不是來吃飯的
五月十一,有太監來報,說端康太妃天亮之前薨了。傳令各宮公主、皇子、妃嬪著白布孝服,三等侍衛、佐領、宗女、命婦以上,男子去冠纓,女子去耳環,皇子截髮辮。宮中停止樂器二十七天。
照欽天監選的黃道吉日,棺槨停十天後遷入殯宮,這十日中眾妃嬪需縞素朝夕哭臨。
我進宮剛滿兩年,不識得這端康太妃是何許人,心中卻是十分訝異,一位太妃何以動用這樣大的喪儀。
接了旨,謹妃便命太監們去內務府領孝衣、孝布並香燭等物,宮女們去掉粉妝首飾。謹妃見我似有疑惑,便悄悄與我說,皇上八歲時,皇太后生下次子後身體欠佳,便是被送去養在端康太妃處。端康太妃膝下無所出,對皇上便如親生的孩子一般,事無巨細,百般照顧。皇上十二歲生了一場大病,太妃衣不解帶,湯藥必先親嘗,日日誦禱,發願一生茹素,減二十年生壽換皇上平安。後來皇上漸漸好起來,太妃果然改食齋飯,日日在佛堂誦經祈福,直至終老。
我聽完後心裡感慨極了,皇上這次定是十分傷心。果然,第一日在長春殿見著他,向來落拓灑脫的他看起來很是疲憊,眼睛通紅,臉上不少胡茬。路過我身邊時他看了我一眼,那雙冬夜一樣的眼睛裡如今全是孩子一樣的悲痛。我頭一回沒有迴避他的眼神,我不能與他說話,卻總歸想寬他心。
此後幾天叩拜哭臨等不提,第四日嘉嬪卻出了事。
這天晌午剛過,正照例跪拜,不知道是太陽太大還是未休息好,正在跪著時,嘉嬪突然生生倒了下去。
片刻後,嘉嬪便被宮人們送去了長春殿偏殿,又過了片刻,趙、齊太醫匆匆趕來了。
我在這邊心亂如麻,卻也不能去問,待儀式了了,便急急跑去了偏殿。
我到時,嘉嬪卻是穩穩的在椅子上坐著,臉上除略蒼白了些,並沒有什麼不好的神色。我稍放了放心,便向二位太醫打聽。
他們卻不說什麼,只作起揖道“恭喜”。
我心中急躁,你們卻恭喜些什麼,我往嘉嬪看去,嘉嬪正笑盈盈的看著我,說:“三個月了呢。”
我一愣,忽而也驚喜起來:“怪道你這幾日又喊乏,之前又吃我半盤子點心。”
我心裡十分歡喜,雖然是服喪期間,也悄悄的把小肚兜做了起來,四皇子那會兒我沒做過,總歸手生,這次卻是得心應手。
皇上免了嘉嬪晨昏祭祀,嘉嬪卻是婉言拒絕了,說理應對太妃多盡一份孝心。
我邊說著“這個時候了還現什麼現,總歸還是身子要緊”一邊變著法的讓小廚房給她做些清口又養人的。
十日之後到了移棺的日子,我們便不必天天去長春殿,我便日日去漪蘭殿,同良貴人一起照料著嘉嬪。
皇上仍然是在勤政殿忙著,我不知是真的政務繁忙,還是他想藉此不去想端康太妃的離開。
每天我去漪蘭殿時,便兜個圈子打勤政殿過,站在大門外遠遠的望一眼。有時候我能看見皇后正款款的走進去,有時候我看見淑妃剛打門口走出來。我們中間擱著兩扇厚厚的門、百十來步路、三十七級台階,我記掛著他,我卻不是他寵愛著的妃子,我不能跨過這些去問一問他好不好。我也知道我看不見他,他更是看不見我,可是遠遠望這一眼,讓我覺得安心。
到了六月中,嘉嬪的身子慢慢不方便起來,我仍是時時去漪蘭殿。
六月十三這天,走到半路卻下起雨來,想到回去拿傘也是挨半路淋,我便硬著頭皮接著往漪蘭殿去。打勤政殿過時,我照往常一樣往裡望了一望,這時突然聽見背後傳來了他的聲音:“你可是在看朕?”
我轉過身,他卻是一個人,連身邊的公公都沒有帶。他往前走了半步,又把手裡的油紙傘往前遞了一遞,將我籠在傘下。
“聽小鄭子說,他在勤政殿門口,日日都能看見你來。”他低下頭看著我的眼睛“你為什麼不進去?”
外面雨聲大了起來,傘底下卻愈發安靜,安靜的我都聽的清他的呼吸和我的心跳。
“臣妾不敢。臣妾只是小小常在,沒有皇上的召見,不能擅自來。望這一眼,便已經是逾矩了。”
“常在…朕卻老記不得你是常在還是旁的什麼,這宮裡就你頂不像個妃嬪。朕倒記得你叫,徐意隨。”他笑的很輕,很蒼白,和以前的他像是兩個人。
“你去何處若是不急,便陪朕走走吧。”
我便跟著他,打勤政殿走到御花園,過了秋水榭和安慶宮。一路上好多話在心裡轉來轉去,卻說不出口。眼見著又到了勤政殿門口,我站下,想了一想開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