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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西青笑:“不用回憶。”

  因為那個被鎖在爛尾樓小隔間,斷了兩根肋骨,小腿骨骨折,趴在粗糙的水泥地面上,怎麼爬都夠不著

  那一點點餅乾碎屑的小男孩,始終都在,始終沒有走出去。

  “我很冷,很餓,很渴,很害怕,還很疼。”

  他終於承認他是害怕的,在假裝漠視曾受過的所有傷害假裝到連他自己都快要忘記的十多年後,他第一

  次有勇氣望了望,心底深處那個連喘氣都費力、被扒光衣服凍得直發抖,每抖一次身體卻更疼的小男孩,坦

  誠自己內心的害怕和恐懼。

  他是那麼的害怕和恐懼,怕到十八歲還沒走出來。

  最初,他只是疼,並不怕。因為爺爺奶奶擔心他第一次去大城市會走丟,老早就托人從國外帶回來一塊

  兒童防走失定位手錶,他被打的時候,一直護著,沒有壞。所以他不怕,因為他知道爸爸媽媽今天會早早地

  回來,他們會來救他。

  他等啊等啊,等了好久好久,等到又餓又渴,等到怕了,也沒等到爸爸媽媽。

  他被關的地方,很小,沒有窗戶,他分不清是白天還是晚上,於是每時每刻對他而言都是黑夜,他的身

  體越來越冷,餓到連泥都能啃,渴到願意趴著舔污水,偶爾能聽見樓下狗的狂吠,貓的尖吟,他也想大聲

  喊,喊救命,可他連睜開眼的力氣都沒有了。

  閉上眼的那一瞬間,他似乎看到了點著蠟燭的蛋糕,他用最後一點力氣舔了舔乾裂的唇角……

  第31章 (捉蟲)

  之後的事, 是李東咚複述給他聽的。

  是的,最終救他的人不是父母親,是鄰居哥哥李東咚。

  據他所說,是班裡真正的揭發者來找他的。趙起連因偷試卷計劃被老師請家長,回去被家長一頓好揍,

  於是在班裡放話,易西青讓他不好過, 他也不讓易西青好過。揭發者偶然間又聽到趙起連和他的小團隊說什

  麼這周末整不死易西青,嚇得心神不寧, 因為曾幫班主任謄寫班級同學住址,知道易西青住哪兒,一放假便

  時常來易西青家附近晃悠。

  第二天,被李東咚瞧出不對勁,詐出緣由。

  李東咚立刻來找易西青家保姆, 保姆還未發覺有什麼異常,只當他是被母親帶去附近溫泉會館過生日

  了。

  易西青爸爸在易西青離開不久後來電話, 說要去教育局開緊急會議,而易媽媽剛回來, 聽完電話, 埋怨

  了幾句, 就說會帶兒子出去過生日。

  溫泉會館很是有名, 保姆當時聽了, 還心生羨慕,不知何時能帶自己女兒去玩一趟, 因此名字記得很

  熟。

  易媽媽是急性子,等兒子才等了一會兒就等不及了,索性問了保姆,兒子和朋友聚餐的地址,風風火火

  地開車直接去接了。

  李東咚聽完,先是放下心來,後又想好人做到底,求個心安,回家讓他媽給易西青媽媽致電詢問一番。

  結果,易媽媽自然是沒帶兒子去什麼溫泉會館,她臨時需要出差,連衣服都未來得及回家取,只給阿姨

  打了個電話,告知情況,說完不等對方回應就急忙掛了。

  保姆聽完,當即臉一白,明白那通電話應當是她女兒接了。

  她趁主人家都不在,帶女兒過來玩,沒料到出了大事。

  李東咚和李東咚父母趕忙邊通知易西青父母,邊找易西青,此時離易西青失蹤過去了近兩天兩夜,最終

  是李東咚堵了趙起連,揍到他不得不說,才找到易西青。

  易西青被救出時,除了好幾處骨折外,還患有重症肺炎,醫院直接下了病危通知書。

  李東咚當時說起,臉上全是後怕,之後又連連誇讚易西青勇敢,遭遇這些,不僅不害怕,還臉上蓋著面

  具,自娛自樂,事後一點兒心理陰影也沒有,該怎麼樣怎麼樣。

  勇敢?不怕?自娛自樂?

  易西青想笑。

  面具,是他在那個破屋子裡無意中摸到的。他小時候躲在爺爺奶奶被窩裡聽了無數鬼故事,後來待在那

  黑漆漆的小屋裡,眼睛看不清,耳畔似乎還能聽到外頭一陣陣的可怖的風聲,他身體痛到不行的情況下,居

  然還有力氣怕鬼。

  幸好摸到了這個面具,特別特別怕的時候,就舉起來蓋在臉上,掩耳盜鈴。既能保護自己看不到可怕的

  東西,又能保護自己不被害怕的東西看到。

  像保護色,又像盔甲。

  後來,易西青從控制型人格一書中瞧見,人格的英文單詞,詞源來自拉丁文,本義指面具,他真是不由

  地先一愣,後一笑。

  說起控制型人格,李東咚現如今想必也早就明白了,易西青始終有心理陰影,否則他不會問他,處理完

  趙起連後,能不能邁過這個坎兒。

  易西青借著身邊這個人給予的勇氣——她不用說什麼做什麼,她的存在於他而言就是勇氣本身,正視心

  底深處真正的自己,那個等不到爸爸,等不到媽媽,只能趴在地上承受父親嘴裡沒有壞心、不必受處罰的、

  小孩子間玩鬧的小男孩,找到了自己成為控制型人格的真正原因,最根本的原因。

  心理治療師花了五六年,都挖不出的根源。

  他內心最深處過度恐懼這一次的傷害,但是保護機制和自尊驕傲讓他不願、不想承認這一點。

  於是他故意無視傷害本身,而去分析這件事能對他造成傷害的原因,以及怎樣能避免未來再發生如此這

  般措手不及的傷害。

  他開始預防各種不可控事件的發生,以免這類事件給他帶來同樣的傷害。

  一開始或許還只是被動預防,後來越來越嚴重,轉變為主動掌控。絕對控制能給他帶來安全感,所有的

  事都在他安排計劃下發生,因此自己絕不會受到傷害,多好。

  然而,被故意忽視的傷依然在內心最深處潰爛,不安依然、始終存在,長久的不安催生更迫切的控制

  欲。控制欲變得像毒品,短時間內能有效緩解不安,然而治不了根,且越吸越上癮,漸漸戒不掉。

  長大的他,自然不再害怕任何人的小把戲,卻改變不了當時的恐懼,不僅如此,還受控制欲所控制。

  原來,那個被關在爛尾樓頂層小隔間中的小男孩,從來……都沒有被救出來過。

  他一直呆在那裡,在寒冷的夜晚,抓著手裡救命稻草一般的面具,呼吸粗重而緩慢地趴在牆角,瑟瑟發

  抖地害怕著……

  易西青拼命從過去中稍稍抽身,無措地抓著孟杉年遞來紙巾的手,說:“是很怕。”

  孟杉年第一次看見易西青這副神情,迷惘又慌張,她反握住他的手,輕聲應道:“我知道了。”

  她並不安慰他都過去了,因為她比任何人都了解,有些事可能不那麼容易過去。

  易西青失焦的眸子漸漸能看出孟杉年的模樣,他聲音極小,像是在同家裡人撒嬌的幼稚園小朋友,委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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