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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祥雲面色蒼白,張著嘴,聲音支離破碎,似是劇痛難忍。陸祥雲倒到地上,沾滿血的長刀在一邊,她的肚子上一直有鮮血溢出。

  “娘!”陸福生一直在哭喊。

  陸福生用自己手捂著陸祥雲的肚子,試圖延緩那噴涌的血液外流。鮮紅的血從她肉嘟嘟的手掌中溢出來,洇到陸祥雲深灰色的棉布衣服上卻成了黑色。陸福生不敢哭,只能緊緊抱著陸祥雲的身子:“娘,你怎麼了?你不能死,你死了福生一個人該怎麼辦?娘親,求你別死,別死……”

  陸祥雲的手撫到陸福生臉上:“福生,別害怕,娘親只是要去找你爹爹了。你還小,以後的路還長……”

  陸福生搖頭:“不行,福生只有娘親了。爹爹已經死了,娘親要是再不要福生,福生就成孤兒了。孤兒沒有人疼,沒有人愛,會被人欺負,福生會很難過很難過的。”

  陸福生鬆開陸祥雲就要往外面跑,“娘親,我去給您找大夫,馮叔說過刀傷脾胃未及心脈還有得救的。要是再不治,你的血會流光的……”

  陸祥雲卻拉著陸福生的手不許她走:“福生,別傻了!我殺了那姓馮的,她婆娘怎麼會給你錢讓你幫我找大夫?趁娘親現在還有時間,娘親有一些話得告訴你,你記住了,娘親才能好好過去……”

  陸福生沒有說話,只是安靜的聽:“你是在天山上出生的。那一天下著大雪,滿山銀裝素裹,白雪皚皚。你爹爹叫你南宮皚,說你是天山掉下來的雪,和雪一樣乾淨純潔。娘親之前跟你徐姨約好了,說把你給她作兒媳婦。雖說時過境遷,但咱們不能先棄約。我也知世事難料,但你好歹等他幾年,等他來娶你。”

  陸福生強忍著哭意點點頭:“福生記下了。”

  陸祥雲道:“還有一件事你也得記住,你爹爹是被大壞蛋林蔚山殺了的。我們南宮家上上下下百餘口,全都死在了他的手裡。福生,你得活下去,你忠伯李叔是為了保護你死了的,你總不能讓他們白死。娘的身子餵了蠱,本就沒幾年活頭了,早幾天晩幾天也沒事。可是你不能死,你得等你哥哥來找你,你得讓你哥哥為你爹爹報仇,你得讓你哥哥把娘的屍首和你爹爹殮在一起。好好活著,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陸祥雲嘆息道:“你才十歲。你還這么小,你沒有父兄可以依靠,沒有宗族可以寄託,又是一個女孩子。可是娘親快死了,再也不能保護你了。你得學會自己保護自己,你得學會趨利避害,你以後什麼都只能靠自己了。娘親的性命已經餵了蠱,本就沒幾天活頭。本以為能看著你及笄,終究沒有……”說著說著,便沒了呼吸。

  陸皖聽陸福生說完,瞪大眼睛怔了許久,半晌才啞著嗓子說道:“對不起,我不知道。我竟然不知道,還有這些事……皚皚,哥哥會補償你的。把你不在我身邊這十二年受的苦,全部都還給你……”

  陸福生怒道:“你還不了!我不接受!你無非是覺得虧欠了我,因為我每一次受苦受難你都在旁邊,而你卻冷眼旁觀,這才說這些好聽的話來哄我!十二年前咱們家被滅門的時候你不在府里,後來的那些苦難你也都不在,所有的鮮血你都沒有看見,所以你可以如此置身事外!”

  陸皖有些著急:“我沒有置身事外!十二年前咱們家被滅門的時候我是不在府里,那些慘劇我沒有親眼目睹,可是前一天還是其樂融融的樣子,不過一日,我突然就沒有家了,那種家破人亡的感覺我知道。十二年前,我身邊就沒有親人了。娘至少又陪了你四年,可我什麼都沒有了。我後來聽說了你和娘的消息去江陵找過你們,可我只找到了娘的遺體,我找不到你。我在鄂州撿了皎皎。你不知道她跟你有多像。一樣圓圓的臉、白白的皮膚、大大的眼睛、小小的鼻子和嘴巴,就連頭髮也和你的顏色很像。我知道她不是你,可是沒有辦法。我想你。我把沒能給你的都給了她。書上說‘皚如山上雪,皎若雲間月’,因為你叫皚皚,所以她叫皎皎。

  對不起,這些年我沒能在你身邊,用我自以為是的顧全大局忽略了正在受苦受難的你,對不起!可是我已經得到報應了,我很痛苦,不比你少一分。當我知道你就是皚皚之後整個人都快瘋掉了,你不知道我有多麼的自責。皚皚,我知道錯了……”

  陸皖把林初夏交給他的骨灰盒給了陸福生:“爹爹沒有被挫骨揚灰,這是爹爹的骨灰,初夏留下來的。裡面有一個玉牌,是爹爹的遺物,你應該認得。她也知道錯了。那年初夏畢竟還小,錯不能全怪在她頭上。她雖有錯,但總歸罪不至死。之前我跟她的事情,對不起。我知道我錯了,可是已經錯了,我沒有辦法再下手殺她。但是我可以保證,我再也不會見她了……那時我不知道,我愛上她,竟會成為一種過錯。竟會成為對爹娘的背叛。”

  不過是初戀麼,很快就會忘記的。再難受也就是這一陣子,他還有一輩子需要慢慢熬。只要她能活下來,他大不了一輩子都不見她,讓她安安穩穩的嫁給李皓當她的太子妃。這多好,比嫁給他強多了……皚皚要是知道他這樣想一定又會生氣,可是他喜歡她就沒有辦法再恨她,無論她做過什麼錯事。他知道,這很無恥。

  陸福生接過那骨灰盒抿了抿嘴,果真沒有再說什麼。

  陸福生走後陸皖又弄了些酒獨酌。竹葉杯中,溪山萬里,濃泛生香。可斟酌傾覆,只有他一個人。到頭來還是孤家寡人,迎風把盞,無人共銷萬古愁。

  反正沒遇見她之前就是這麼過的,大不了今後依舊這麼過久好了。反正這輩子不快活的事有那麼多,遇見她之前有那麼多,離開她之後依舊不會少,何必單因為這件事如此介懷?

  陸皖跟林初夏第一次見面是在兩年前武林大會那次。陸皖與沈子忱在台上對打,林初夏使陰招助陸皖打勝了沈子忱,陸皖不齒於林初夏的手段,不願理她,林初夏卻在賽後又找上陸皖,死纏爛打。

  陸皖蹙著眉,話說的很坦白:“林姑娘無需多此一舉,陸某並不稀罕姑娘為我搶來的這份勝利?這樣得來的勝利,陸某不僅不會覺得高興,反而會覺得羞恥。”

  林初夏似乎完全看不到陸皖的一臉嫌惡,笑嘻嘻的討好他:“別生氣嘛!我知道你不稀罕,可是,我只是想讓你高興啊!我爺爺說,若我喜歡一個人只需對他好,幫他得到他想要的,不要顧忌旁人。我哥哥說,為人要善良,不可為一己之私傷他人性命。我都做到了,我幫你得到你想要的東西,我也派人將那陳大爺醫好了。我知道我可能錯了,但是我想讓你知道我的存在……我只是想請你喝一壺茶。”

  陸皖聽她這話倒是怔了一下。常言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怪不得她要幫他,原來竟是對他有意。不過一個姑娘家家,倒是難得的坦率直爽。

  她傷以暗器傷那位陳大爺固然不對,可是說到底是為了他,他又怎可因為這件事怪她呢?師傅曾說:“一個人因你而做了錯事,你可以打他罵他懲罰他,卻不可以真正怨他。人生一世,能有一個明知是錯事也肯為你做的人委實不易,怎可再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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