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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元朗,就是趙匡胤!如今的中朝皇帝!

  猶記得第一次與之江上邂逅時,趙元朗言之咄咄,大有問鼎江南之意,沒想到一語成讖,他終於還是從自己的手中奪走了江山社稷!

  曹彬恭敬道:“皇上說與尊駕是故交,請尊駕北上敘舊,還請尊駕準備好行囊。”

  如此一來,中朝皇帝善待國主的意旨不言而喻,姚海本是沮喪悲痛至極,聽得此話,喜極而泣,擦了擦眼角的老淚,一揖到底道:“多謝將軍!老奴不勝感激!”

  說罷就要跪下,對曹彬行三拜大禮,曹彬忙彎腰將他扶起,“在下不敢當,老先生侍奉國主,勞苦功高。只是,這次北上朝廷俸祿有限,費用又廣,老先生可為尊駕多準備些資財。”

  姚海多年浸潤在權利場,豈有不明白曹彬這番話的意思?他的意思便是此次北降,中朝皇上會善待國主,甚至會對國主加封賜爵,只是,再如此厚待也比不上一國之君的福祿,所以中朝皇帝才讓他們多帶些金財。

  剎那間,他老淚縱橫。

  曹彬又對國主道:“成王敗寇,此乃天意,尊駕不必為此難過。三日之後,城外納降儀禮,尊駕可稍準備。”

  曹彬走後,國主將所藏的黃金銀兩,分別贈送給近臣。

  姚公公見國主為自己所留的不多,猶豫道:“官家,這一旦北上了,可就再也沒有供給……”

  國主揮揮手,“黃金銀兩已盡數被吳越兵擄走,現在就剩下這些,那些近臣到危亡關頭還未捨棄我,還能仰仗我,我若連這點東西都不給他們,心中過意不去。”

  “可是,官家……”

  “以後別再稱呼我為官家了,國已亡,從此以後,我再也不是國君。”

  姚公公聽此,又不免一陣唏噓心酸,眉頭一皺,眼淚幾乎落了下來,他拼命忍了忍,才將老眼的濁淚抹掉。

  李煜脫下了龍袍,供奉在宗廟祠堂上,默默跪立,出來時,不過是尋常大夫的士子裝扮。

  天空依然是灰茫茫的,霧蒙蒙的小雨將金陵城沾染得濕浸浸的,沖洗著人間煉獄裡的斑駁血跡。

  那揮之不散的血腥氣終於漸漸淡去,空氣中不再散發著令人作嘔的刺激氣息。

  城門一層層打開,李煜走在最前,身後跟隨著眾百官,走至城門,曹彬大將率領軍隊排列成行,恭敬立在城門兩側。

  李煜跪拜納降,曹彬答拜,禮盡之後,曹彬恭身道:“尊駕,請——”

  百官們悲愴地跟隨著李煜前行,街道兩側都是眷念不舍的金陵百姓,一路哭著走。

  到了江邊,曹彬派遣五百健壯力士為李煜等百官搬運輜重,其中有一個士卒背著箱籠,對身邊的人不滿道:“都是亡國奴了,皇上還對這些人這麼優待,苦的是我們這些人!不如乾脆將李煜斬了頭,也省得折騰這些勞什子。”

  不巧的是,這話正好被曹彬聽到,曹彬冷冷地喝道:“立斬!”

  那士卒嚇得面如灰土,跪在地上直磕頭求饒,可已遲了,大刀“咔嚓”一聲,那士卒的腦袋在地上滾了幾滾,噗通落入了水中。

  “再有污言抱怨者,斬!”

  士卒們誰還敢再言語?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小心翼翼地搬運東西,對登舟的李煜及官員,更是恭敬不已。

  十餘艘大船靠在江水邊,陰雨纏綿,悽惶哀郁。

  李煜登上了船,回首眺望,但見江邊百姓如雲,紛紛冒雨跪倒,嗚嗚唉唉地哭泣。

  他再也止不住悲痛,一剎那,淚如雨下,他渾身已濕透,竟不知是被雨水淋濕還是被淚水沾透。

  自此別離家國,又不知何時何年才能再見?

  望著金陵城池漸漸地消失在眼際,只剩下遠山、冷雨,江水浩渺,他悲愴吟唱道:

  “江南江北舊家鄉,三十年來夢一場。吳苑宮闈今冷落,廣陵台殿已荒涼。雲籠遠岫愁千片,雨打歸舟淚萬行。兄弟四人三百口,不堪閒坐細思量。”

  其聲悲戚,讓其他船上的人得聞,亦無不動容,不少官員掩袖而泣。

  嘉敏聽得他清悠哀涼的吟唱,心中大慟,走出船艙,見到雨幕中他瘦削的身影,那滿頭的青絲竟有一半已是蒼蒼白髮。

  她喃喃低語:“官家……”

  李煜身子驀然一震,猝然回首,見到嘉敏就在船上,又急又痛地攥住她的肩膀:“不是讓你走了嗎?!”

  嘉敏悽惻地搖了搖頭:“我本就沒打算走,況且江寧府被圍得鐵桶一般,走,又能走到哪裡去。”

  她頓了頓,望向艙內因傷勢躺著的黃保儀,低低道:“她也沒走,宮中佳麗無數,此時剩下的就只有我們。”

  李煜心中泛酸,頹然道:“是我害了你們,是我……”

  嘉敏有些無奈:“不要將所有的罪責都包攬在自己身上。況且,你已保住了金陵無數百姓的性命,沒讓人間變成地獄,這是我們所能做的最後一件善事。”嘉敏眺望濛濛雨際中的遠方,煙波浩渺,屋宇成排。

  天下蒼生不為此荼毒,安寧晏樂,這已讓她甚感欣慰。

  只是,此次北去,前程虛渺,又不知人生若何?

  兩道修長的身影立於船尾,漸漸化為微小的影子,天地悠悠,這對亡國主後,竟不知天地下何處會有立身之地。

  ☆、第七十三章 往汴梁(1)

  黃芸病倒了,渾身冰冷,不時打著冷顫,神志不清。

  嘉敏急得嘴角冒泡,船隻行在江上,如何請來郎中?

  曹璨的軍船緊緊行在一側,曹璨也總是朝那船上東張西望,這一日沒有望見他心儀的女子出船艙,不免有些焦躁,竟是茶飯不思,夜不能寐。

  隨行的婢女古彤掩嘴噗哧一笑:“將軍的魂兒只怕早就丟了。將軍若是喜歡,何不將那姑娘接回府中?”

  曹璨道:“快準備些幾件大氅,江上風寒,黃姑娘一定用得著。”

  古彤古靈精怪地笑了一笑,忙將氅衣交予了曹璨,曹璨乘了一葉小舟,登上了黃芸所在的大船,像是一個誠惶誠恐的青澀少年那樣,面上籠起一層紅暈。

  他鼓足勇氣,低頭莽撞地了進船艙,吶吶說道:“姑娘,我拿來了些氅衣,冬日風冷……”

  卻不想看到黃芸面無人色地躺著,而一側的周嘉敏正焦心地給她拭去了額頭上的汗水。

  曹璨心急,忙上前問道:“姑娘……她……這是怎麼了?”

  嘉敏道:“你來得正好,她中了箭毒,怕只能等到下一個港口才能抓到藥草。”

  “箭毒?”曹璨英眉緊蹙,“定是那幫越兵在箭上餵了毒!此時就算是請來軍醫,也無良藥……來不及了!”

  他二話不說,抱住黃芸,撕開她肩臂上的衣裳,那鎖骨上被箭矢擦過的傷口已經變得青紫,他吸出了黑血,吐了出來,又吸了一口……

  嘉敏大驚:“將軍,你也會中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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