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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將綢衣放在臉頰上,閉了眼,任淚水緩緩流淌,陶醉地、輕輕地撫摩著國主綢衣,仿佛那上面還帶有國主溫潤的氣息,仿佛綢衣之下,是國主細膩的蜜色肌膚……

  她孤單單地坐在梳妝檯前,一直到夜幕低垂,起風了,風從門窗中灌進,像是一條虛無的大蛇一樣在殿中的紅漆高柱之間翩然遊走,在她低伏在桌上的身影纏綿不休,吹得她濕漉漉的裙裾翩然欲飛,也吹得她手中的綢衣沙沙而單調地響。

  銅鏡中的她只剩下幽暗虛浮的一團,像是蟄伏受傷的鳥兒,像是被世人遺忘的幽魂,暮鼓一聲又一聲,蒼涼悠遠地迴蕩在巍巍宮檐中,她從百轉千回的感傷惆悵中驀然驚醒,望向空蕩蕩幽暗的房間,從未有過的孤獨、絕望襲遍全身。

  ☆、第三十六章 流言長(2)

  現在是什麼時辰了?國主此時或許是在澄心堂內秉燭夜讀?還是在東宮敦促太子?還是,還是在國後那裡把酒言歡?

  慶奴心中沒來由地一陣酸澀,起身屹立於廊下,秋風一陣比一陣緊,冷風夾雜著陰雨一陣陣地往脖子中灌入,她緊緊抱住了自己的身子,看著昏暗中的雨水飄得一陣比一陣急,一陣比一陣大。

  秋風秋雨愁煞人!國主!國主如果在外面,豈不是要被淋著了,她要給國主送傘!

  來不及多想,她抓起紅花牙撥鏤鈿油軸紙傘,沖入了冷淒淒的秋雨中,來到清暉殿中,不曾見到一人,內侍告訴她,國主去了存菊堂夜賞秋菊去了。

  存菊堂遠在西宮,地勢最高,毗鄰西山,可賞菊插花,可登高望遠,可吟詩撫琴,她來不及多想,一路跑到堂外,遠遠地就聽到了裡面傳來清幽淡遠的琴音。她心頭一熱,跨入了院門,正要進去,被姚公公給攔住了。

  “公公攔我做什麼?”

  “國主有過吩咐,任何人不得攪擾主後的清淨。”

  “主後?”慶奴心中頹喪黯然,繼而是一陣惱惱的不忿之意,她強抑內心的酸楚憤恨,對姚海道,“公公讓我進去,國主他秋雨賞花,一定會淋著的。”

  姚公公語氣生硬冰冷,“國主怎會被淋著?你以為這宮中就你一個宮女服侍國主?走吧!走吧!”

  慶奴仍不死心,苦苦糾纏:“公公,你也知道我是國主身邊主事宮女,御前伺候,是我的本職所在。”

  姚公公不耐煩:“國主已經交代了,說是以後近身事宜,就不用勞煩慶奴姑姑了,姑姑就算在這裡求雜家,也是沒有用的!”

  從裡面仍然傳來高山流水般的裊裊琴音,慶奴的心揪也似地疼,她索性跪倒在秋雨中,倔強道:“公公若是不讓我進去侍候國主,我就一直跪在這裡!”

  “國主聖諭,雜家也不可違逆。你若是跪在這裡就跪著吧。”姚公公搖頭嘆氣了一回,關了殿門。

  慶奴再也不管,趁著姚公公轉身之時,突然沖了進去……

  秋雨下得大了,漸漸有浸肌生寒的刺骨之感,而國主渾然不覺,立於廊下的八角亭中,看夜色燭光下成片的菊花被雨水澆透,濕重了顏色,更覺得孤冷輾轉,想起暮色時分溫泉沐浴的一幕,亦覺得煩躁難安,心念一動,沉緩吟道:

  “一重山,兩重山,山遠天高煙水寒。相思楓葉丹。菊花開,菊花殘,塞雁高飛人未還。一簾風月閒。”

  嘉敏在側撫琴,聽得此吟詠心中一震,指尖琴音也突然嘈雜,她按下琴弦,輕聲問道:“這首新詞寂寥清冷,官家是以蒹葭懷遠之思寄寓自己的思惘之情,官家在想什麼呢?”

  國主心頭千萬滋味皆涌了上來,世事變遷,時光蹉跎,最易老的是只開一季的花,是女子的嬌俏容顏。他思念從前的清逸時光,彼時的慶奴也正處在最美好的盛年,可再多的美好,也經不起時光的敲敲打打,便如同這金華璀璨的秋菊,一場秋風秋雨,就都枯萎殘敗了。

  他掩飾地笑了笑,“沒什麼,只是看花傷花敗,有些感慨,隨意而作罷了。”

  他的笑帶著無可奈何的哀嘆,更有揮之不去的憂鬱,嘉敏攫住了他的目光,悠悠問道:“是不是在為慶奴傷懷?臣妾聽說在永春宮沐浴之時,官家匆匆而出,似是因為慶奴服侍不周?”

  “國後,”國主握住了國後的手,繾綣溫柔地攬過了她的香肩,望向沉沉暮色中的燈火點點,輕嘆道,“你還不明白朕的心意嗎?朕對慶奴只剩下親切之情,就算多年前有過其它的情愫,也不過是過眼雲煙。”

  嘉敏望著國主的雙眸,那雙鳳眼黑白分明,清澈如泉,坦誠得一露無餘,“臣妾憐惜慶奴,這些年,若不是官家,她如何撐得下來?”

  國主亦然傷感,“朕知道,所以朕才寬厚待她,可怎知她還存了那樣的心思……朕著實感到為難……以後與她天天見面,朕亦會覺得尷尬而慚愧,與其這樣,不如快刀斬亂麻,讓她絕了這份心思。”

  嘉敏一驚,奔跑而來的慶奴立在花石後,聽到這些話,瞬間臉色灰敗如土,她身子一軟,淚如長河,吶吶癱倒在花石邊。

  嘉敏詫異問道:“官家打算如何對待慶奴?她終究曾服侍官家一場,她全部的心神精力也都耗費在官家的身上……”

  “朕知道,所以朕還是打算讓她去東宮照應太子。”

  “可……”

  國主輕輕捂住了嘉敏的唇,“別說了,什麼都別說了,嘉敏,別讓朕為難,朕為慶奴所做的也就只有這麼多了,再多一點點也是不能了。”

  嘉敏心中唯有輕嘆一聲,成千成萬的花海遞來陣陣濕潤的菊香,滴滴如淚的秋雨籠罩著主後兩人。

  這人世間有多少無可奈何,有多少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不是如斯涼薄,不是冷心冷麵。

  只不過,月是陰晴圓缺,情是古今難全。

  慶奴痴痴望著主後二人身影,淚眼朦朧,她無力倚靠在山石上,蕭索的秋雨漸漸變大了,淅淅瀝瀝地澆在她的臉上、脖子裡、身上……涼颼颼地讓她渾身發抖,她早已分不清臉上是淚水還是雨水,也早已不知道自己心中是痛還是哀。

  “是麼?再多一點點也不能了麼?是真的麼?可是官家,曾經的你對我從來都不是這樣的。是不是,你的身邊多了一個軟香溫玉的女人,你就可以忘記所有對你好、對你全心付出的女子?”

  慶奴一點點地滑落在地,任雨水將她澆透,將她的心也澆得透徹涼,等到姚公公急惶惶地趕來時,她已不勝內心徹骨的哀涼,暈厥在地。

  ……

  慶奴醒來時,赫然發現自己躺在原先在東宮的宮女房間裡,她頭痛欲裂,連滾帶爬地翻身下床,踏入房間的宮女妍姍端著熱湯,扶住了她,責備道:“姑姑也就別折騰了,麻煩我們不說,受罪的可是你自己。”

  “我怎麼會在這裡,我應該是在清暉殿裡!我不應該在這裡!”

  “姑姑難道忘了?是國主親下手諭,讓姑姑自此之後繼續照看太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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