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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好。他想。這就是撿起它的辦法。只要向下俯衝,再在順勢向上滑之前、抓住它就行。這樣就能把它帶走了。也許會飛偏一點兒,但他肯定自己能抓住。

  他又試沖了幾次,動作完成得越來越好。拂過臉龐的風,身體的躍動,讓他感到了靈魂的沉醉——自從——嗯,就他能表達的而言,自從他出生以後——頭一次這般沉醉。他在清風中飄蕩,眺望四野,這裡的景色——非常難看,一片破敗景象。他便不再想看了,現在只求撿回旅行包,然後……他也不知然後怎樣,總之撿了再說吧。他御風而行,隨風浮起,順勢轉身。阿瑟也許沒有意識到,他此時正是在“溈拉”呢。

  他迎著風兒。他在氣流中彎了彎腰,試了試“水”,然後縱身潛了下去。輕風拂過身體,他打了個寒噤。地面像是搖晃了一下,隨後平靜下來,慢慢朝他迎上來——帶著那個旅行包迎上來,帶著它那開裂的塑料把手迎上來。潛到一半的時候,他突然生出一個危險的念頭——不相信自己真的在飛。果然,他立刻往下掉了。他竭盡全力驅逐此念,輕瞥地面,伸手一撈,穿過把手,試圖再浮上去——卻終於失敗,猛地摔了下來。舯了肉,傷了皮,倒在堅硬的岩石上痛苦掙扎。

  他踉蹌著爬起來,急得跳腳,把旅行包掄來掄去,傷心,絕望。他的雙腳,突然又變回以前那樣,緊緊粘住地面。他的軀體,像一袋笨重的土豆,在地上跌跌撞撞;他的心,更好似灌了鉛一般,沉到了最底下。阿瑟無力地垂下頭,搖著頭,渾身酸痛,痛得腦袋發昏。他想跑起來,可雙腿癱軟無力。他絆了一下,快要跌下去時,正好想起——包里不僅有罐希臘橄欖油,還有一瓶免稅的松香葡萄酒。欣喜之下,他走神了大約十秒鐘,回過神來時,已經又在飛行了。

  於是,他歡呼,雀躍,釋然,一身輕鬆。他時而俯衝,時而轉彎,時而側身,時而轉圈。他大搖大擺往上升氣流上一坐,開始清點包里的東西。這感覺,他想,大概就像神學家們在數針尖上的天使時、天使們跳慶祝舞的那種感覺吧。突然,他哈哈地笑出聲來,因為發現包里除了橄欖油和葡萄酒,還有一副劃上了的太陽眼睛,幾條覆滿沙子的泳褲,幾張皺巴巴的聖托里尼①明信片,一條又大又丑的毛巾,一把有趣的石頭,以及好多寫著別人聯繫方式的紙片——他很高興再也見不到這些人了——儘管有的原因比較令人傷感。他扔掉石頭,戴上太陽眼睛,讓那些紙片在身後紛紛飄散。

  十分鐘後,他悠閒地穿過雲層時,即將迎來的將是一場盛大而臭名昭著的雞尾酒派對。

  譯者註:

  ①聖托里尼:希臘一座小島,旅遊勝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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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上最為冗長、最具破壞性的派對,如今已進入其第四個世代,且依然無人願意離開。雖然有人看過表——那是十一年前的事了,從那以後再也沒人看過。

  那真是巨大的災難,若非親眼見到,簡直難以相信。但是,如果你不是真想相信的話,還是別去見吧。真的不好受。

  有時,雲層里會傳出轟隆隆的聲音,還有閃光。有人說,那是幾個相互競爭的地毯清潔公司在打仗,他們平時就在天上盤旋。當然,派對上的話是信不得的;而這個派對上的話,尤其信不得。

  有一種現象日趨嚴重:派對上的所有人,要麼是第一代參加者的兒子,要麼是孫子,要麼是曾孫。考慮到選擇性繁殖和基因退化的原因,我們有理由相信,現在派對上的人們要麼是狂熱的派對迷,要麼是誇誇其談的白痴,要麼——可能性越來越大——兩者皆是。

  一句話,這意味著:總的來講,每一代人都比上一代更不想離開這兒。

  於是其他問題接踵而至。比如酒快喝完了。

  於是,有些事情,就因為聽起來是不錯的主意(對於一個永無止境的派對來講,一個重要問題就是:那些僅僅在派對上聽起來還不錯的主意,到了這兒,卻永遠會被認為是不錯的主意),就掩蓋了一些更重要的東西。

  比如,有個聽起來還不錯的主意是:派對應該飛起來——不是通常所說的“快樂得像飛起來”,而是真正的飛起來。

  第一代參加者中,有一群醉醺醺的星際工程師。多年前的一個夜晚,他們東倒西歪地在大樓外面轉悠,挖挖這兒、敲敲那兒,還把一些零件往大樓上裝。第二天早上日出之時,太陽就驚奇地發現,自己照在一棟浮在空中的大樓上——大樓里全是歡樂的爛醉如泥的人們——它飛起來的樣子,像一隻樹頂上初展羽翼的小鳥一樣。

  這還不夠,會飛的派對又裝備了強大的武器。要是跟酒商之間產生什么小麻煩,他們得有說話的實力才行。

  從一個全日制的雞尾酒派對,轉變為不定時的搶劫派對,並不是什麼難事。何況,現在大家也急需一些新的刺激、新的樂子——這麼多年來,樂隊已經把他們會演奏的曲子都演過無數遍了。

  他們掠奪、搶劫,他們在各個城市勒索,目的就是更多的奶酪餅乾、鱷梨汁、豬肋排、葡萄酒和高度酒。這些東西後來都裝在漂浮的貨櫃里,用管子輸送到大樓裡邊。

  畢竟,酒快喝完的了問題,總有一天是要面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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