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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可以站起來了。”他緊接著我的話說,搶時間似的。

  “原來你這麼容易就能放手。”我有些難過。

  “我是怕我後悔。”他說。

  突然,臥室里的英式掛鍾開始敲響,仿佛在悼念即將過去的一切。

  “你能陪我過完這個夜晚嗎,等第24下鐘聲敲完,你就可以走了。”他可憐的,維持他最後的尊嚴。

  我沒有回答,也沒有挪動腳步,他知道我是答應了。

  大鐘無情地敲打著——第二十響----------他呼吸加重第二十一響----------他捏緊拳頭第二十二響------------他咬緊嘴唇第二十三響----------------他抬頭不讓眼淚掉下來第二十四響----------------------------他絕望地閉上雙眼——淚,無聲地掉落——

  .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幸福

  ——沒有溫度的大鐘毫不留情地敲響第二十四下,這第二十四下,是一天一夜的完結,也是一生一世的完結。

  葉錦鵬覺得整顆心被掏空了,已經不覺得痛,原本沸騰的血也因為冰冷而凝固,因為孤寂而枯竭。

  但他仍然感謝上天,可以給他一次機會,讓他深深地體會,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一些東西,還有一個人,可以比他的葉家,比他的兄弟,比他自己,更重要。

  終於,飛舞的細塵伴著散去的餘音漸漸灑落在葉錦鵬垂落的髮絲上,溶解在他的淚水中。

  結束了,都結束了——他重新揚起頭,望著天花板深深地吸氣。

  突然,他感覺一雙手臂從背後圍住他的厚實的腰板。

  他驚,他呆,他傻,他暈眩不已。

  他站在原地不敢再動,不敢轉身,不敢說話,不敢低頭,甚至不敢吸回他快流出的清涕。他怕一動,哪怕是輕如鴻毛的一動,都會把這個美麗的夢攪醒。

  他一度懷疑是自己的靈魂飄出軀體,又溜進了別人的身體。他一度懷疑這二十四下鐘聲倒響著把他送回了前一天。他一度懷疑是尹雪柔的記憶被大鐘敲進了她的大腦。

  他懷疑一切他可以懷疑的,卻不敢去證實。

  “傻瓜,”他聽到我的聲音,輕輕的,卻很真實,“你就是我要的幸福啊。”

  他懷疑自己幻聽,雖然他知道不是。

  他猶豫地,甚至有些哆嗦地抬起雙手,來抓我的手,小心翼翼地,怕我疼,怕我逃,怕他自己只抓到一把空氣。

  終於,他的手完全地覆蓋在我的手上,輕輕地觸碰,慢慢地感覺,實實地握住,緊緊地抓在手心裡。

  是真的,有細膩的溫度,有柔軟的彈性,有親切的回應。

  葉錦鵬臉上出現哭不像哭笑不像笑的表情,那是一種精疲力盡的放縱,像在羅馬山頂一路長跑後的宣洩,那是一種劫後餘生的狂歡,像在萬米高空緊急迫降後的喝彩,那是一種咫尺天涯的邂逅,像在奈何橋畔脫胎換骨後的釋放。

  他轉身瘋一樣地把我抱在懷裡,那種瘋狂,就像想把我整個揉進身體裡似的。

  我吻他,主動吻他,不再是輕輕的,不再是害羞的,不再是替別人的——黑暗的陪襯下,急促的呼吸中,我們彼此糾纏——

  牛奶般色澤的華麗床罩把桃紅的春色包裹得嚴嚴實實,我鑽在被子裡一扭一扭地替他檢查傷口。

  “怎麼樣,有沒有裂開?”

  “沒有,”我把頭鑽出去,衝著他說。

  “我早說沒事啦,”他故意瞟瞟我。

  “你還說!”我嗔怪他,小小地瞪他一下,自己卻先臉紅了。

  我把頭枕在他寬厚的肩膀上,閉上眼深深地吸一口氣,好久沒有遇到這麼動人的早晨了。我輕輕撥弄他的睫毛,輕輕沖他的眉梢吹氣。

  他疼愛地笑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恩?”我也笑笑。

  “你是不是有什麼超級第六感之類的東東啊?”

  我一愣:這麼厲害,連這個都知道了?我仔細觀察他的表情,不像。我問,“怎麼想到問這個啊?”

  “那天你不是死活都不讓我去嗎?結果真的出事了。”他把我的手放到他的傷口上。我能夠感覺他的疼痛。那麼多血,真是我一生的記憶了。

  “所以你覺得我有第六感?”我問。

  “那你到底有沒有呢?”

  “沒有。”我搖搖頭。我不是想騙他,只是我覺得有這種古怪的感應並不是件幸福的事,我不想節外生枝。最重要,是當時我天真地以為,第六感,與愛無關。

  “那你怎麼猜到的?”他不放過我,看我不說,他突然眯起眼,“該不是你叫人來乾的吧?”

  “喂,你太過分了,”我故意打他,他立刻裝疼,我明知故犯地替他揉揉。

  “說,你怎麼猜到的?”他突然認真起來。

  我湊進他,直視他的雙眼,從他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影子,“我其實什麼都沒有猜到,我騙你的。”

  “為什麼?”他也同樣看著我,看著我瞳孔中他的影子。

  “因為我不要你去,我嚇你的,我要你陪著我,我不要你去冒險。”好好的,我的眼淚又開始胡鬧了,不但在我臉上亂跑,還跳到他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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