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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氣漸漸變得寒冷,和水果一起出現的東西里開始有奄奄一息的動物,她耐心的用身體溫暖它們,餵食物給它們吃。她並不是個素食主義者,她只是希望有什麼能陪伴自己。

  但是那些動物們清醒過來之後,無一例外都逃走了。

  寂寞感再次蔓延開來,她的精神越來越差。她開始每晚每晚夢見自己走過的村莊。

  某一天她去山坡對面的樹林邊撿柴火,看到一朵很誘人的花,結果去摘的時候花朵一扭頭就露出了血盆大口。她嚇得幾乎沒暈過去,然後便看到有殘影一閃而過,食人花落荒而逃,結果不小心一頭撞暈在樹樁子上。

  她猶豫了片刻,還是將食人花的嘴巴用樹藤一綁,打包帶回了家。

  它好像被嚇壞了。醒過來之後就蜷縮在角落裡,不但不攻擊她,反而連逃跑都忘掉了。於是她終於勉勉強強養住了一隻寵物。可惜這隻寵物吃水果只會消化不良,很快便被她養得比自己還衰弱。

  有一天她看到食人花咬死了和水果一起送來的動物。她微微有些失神,卻還是剝了皮,燉了一鍋肉湯。

  食人花再次開始扮演嬌花,殘害善良的小動物時,她也攢夠了做一身袍子的皮子。可惜袍子還沒做好,她就病倒了。她很清楚,自己得的是思鄉病,也許再也好不了了。她甚至設想好了自己會怎麼死——大概跟那些被她剝皮燉湯的動物一樣,被她的寵物咬斷喉管吧。

  冬天終於到來,清晨的時候下了雪。小鳥兒抖一抖羽毛都會有冰渣子落進屋子裡來。

  她的寵物滿嘴是血,叼著她的袖子往外拖——它已經被她養得嘴刁得不得了,只吃烤的脆脆的肚皮肉和燉得脫骨的脖子肉,連生食都不吃了。而她只是昏沉的望著穹頂之上的樹蔭和樹蔭之上的晴空,想像著他的模樣。

  她還是想要見他一面。她不想孤獨的死在這片陌生的土地上。

  小鳥從穹頂上飛落下來,抖了抖身上的積雪。它口中叼著一片巴掌大的葉子,她接到手裡,看到上面歪歪扭扭的寫著三個字,“早上好”。

  而後她每天都會收到這樣一封信,上面無一例外都只寫著三個字,“早上好”。

  冰雪開始消融的時候,她的身體終於好起來。

  她開始給他的“早上好”寫回信,她告訴他房子旁邊的巨樹一個冬天都沒有凋謝,柔嫩的枝條保持著美麗的色澤,永遠柔嫩的隨風搖擺。每當烏雲遮蔽了天空,星光無法灑落的時候,枝條的四周都會有溫柔的螢光飛舞,就像夢幻仙境一般美麗。

  她寫她給她養的寵物取了名字,就叫做大嘴巴。因為它的嘴巴真的很大,清晨的時候它摔了一跤,結果把她整個腦袋都含住了。它為此感到很害怕,今天一整天都縮在角落裡,她靠近的時候就抖得嘩啦啦直掉葉子,但其實她沒真的打算懲罰它。

  她寫今天又是個晴天,她身體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打算出去走走。

  她已經接受了他就在她的身邊,而她看不到他的事實。她想,他也許是個透明人。不過就算是透明人,應該也是可以摸摸他的吧……

  她再一次開始對著空氣說話。夜晚的時候,她坐在巨木的枝椏間,彈響她的七弦琴,給她講述她所出生的世界。

  她告訴他在那裡創世神名叫泰坦,他是一位真正高貴的神明。他用自己的血肉創造了世界,英靈們繼承了他的意志,守護著地上的生靈。在那裡月亮名叫伊芙,星星是她閃耀的頭髮。伊芙是一位勇敢的女性,她用銀色的弓箭驅走黑暗中的潛伏的恐懼,從獵人手裡保護森林裡的母鹿。她還是忠貞的守護者,保佑戀人們一世相守、忠貞不渝。她說人類的靈魂來自泰坦,它們永生不滅,總有一天會以另一種方式回到這個世界,達成生前的夙願。

  她告訴他她的名字意為快樂。她想了很久,還是自作主張給他取了名字。

  薩迦。

  薩迦。薩迦。薩迦……

  那聲音像是海浪一般席捲過來,淹沒了她的口鼻眼耳,充斥了她的腦海。在嘈雜洶湧到極致的時候,倏然變得悄寂平靜。而後無可挽留的剝離而去。

  齊悅終於從一無所有的睡夢中清醒過來。

  四周的投影尚未結束,然而那漫長的獨角戲終於臨近尾聲。

  但那是與傳說中截然相反的情形。

  少女早已變成老嫗,紅潤的活力在無法回到她的臉上,如星辰般澄澈明亮的眼睛也失去了光芒。她兩鬢蒼蒼,十指乾枯,已經無法撥動琴弦。

  她知道這曠野之上還有一個人陪著她,他總是在冥冥中幫助她。

  他叫做薩迦,他幾乎是無所不在的。可是她已經足足找了他一百年,卻依舊找不到他的身影。

  在這片空茫廣袤的土地上,她比薩迦更加孤寂,她甚至時常感到絕望。

  當死神的展開黑色的羽翼,最終追上了她,那無可逃避的鐮刀即將收割她的生命,她甚至是有些歡喜的。只是微茫的遺憾像是星星之火,將彌留之際黑暗的世界微微的照亮,讓她對生命產生眷戀。

  她仿佛自語一般說:“如果你能聽到我的請求,薩迦,請讓我見你一面……我知道……”

  火光熄滅,漫天流星墜落。

  仿佛有什麼東西湧入了心底,在這黑暗虛空的世界裡,齊悅喃喃自語,“我知道你在那裡。”

  那是少女的思慕。

  七弦琴的樂曲斷斷續續從宇宙深處傳來,她知道那是薩迦的回答。可是薩迦沒有辦法給她真正的回應。

  他也許希望能夠讓這個陪伴了他一百年的姑娘看到他,他也許希望自己能夠符合她的一切想像,讓她在看到他的瞬間便認出他,微笑道:“我找了你很久。”

  但他只是一棵樹,他並不明白寂寞是什麼,也不懂得愛情是什麼。

  他之所以寂寞,是因為她的寂寞。他之所以等待,是因為她說會回來。

  如果他會愛上,那也必然是因為她的愛情。

  他曾經記得她說過的每一句話,可是他並不真能理解她的深意。而後那些音容笑貌也隨著歲月一點點淡卻。但是他始終沒有忘記她最後的祈願。

  他像泰坦一樣創造生命,像伊芙一樣給予他們一生一次的愛情。就算他們在優裕生活中選擇墮落,他依舊沒有拋棄。而是像一個真正高尚的神明和英靈,重新現身守護,手把著手教導他們。

  當他們不再需要他的引導,他和她之間的命運已經整整運轉了一億年。一億年理所當然的等待中,她終於再次回到他的身邊。他也終於可以回應她的請求。

  她果真教會了他愛情。

  然後便要棄他而去。

  晚風止息,薩迦柔嫩的枝條也不再搖擺。

  七弦琴的樂曲斷斷續續,再不能成章。無論她如何去細聽,都不能尋見。

  薩迦依舊在哪裡,可是某種意義上,她已經用拋棄殺死了他。

  普蘭托漸漸遠去。

  齊悅伸出手去,仿佛想要回應最後一刻薩迦的挽留一般。卻只觸摸到冰冷的窗子。她輕輕的將面孔貼在窗子上,白色的水汽很快便令視野一片模糊。

  那顆仿佛會呼吸的綠色星球柔和的光芒終於消散。視野里只剩無盡的黑暗虛空。

  一個半小時的反悔時限早已在睡夢中結束,飛船終於離開了普蘭托的領空。

  ☆、插pter 49

  童話已經終結,而生活仍在繼續。

  零推門進去的時候,齊悅正跪坐在臨窗的床上。她面色平靜的望著窗外千億星辰組成的星之大海,明明就在那裡,卻被抽空了形體一般,仿佛隨時會隨風消散。

  他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想要拉住她。

  齊悅下意識的回過頭來,看到他的面孔,忙低頭擦去眼淚,但淚水仿佛止不住一般越擦越多。

  “請先迴避一下,我洗把臉,馬上就過去。”

  零退了一步,默默的背過身去。

  齊悅根本就沒有帶必備的行李,也就沒有可以更換的衣服。因此她只是拉平身上的褶皺,起身洗去臉上的淚痕。

  零自始至終都沒有動一下,仿佛布景板一樣等著她。

  齊悅想不出該怎麼跟這麼安靜的人打招呼,便說:“我叫齊悅。”

  他的身形略有些僵硬,齊悅能感覺出他的不自在來,其實她也是一樣的。多年來只在照片和回憶里出現的面孔忽然間出現在眼前,總是有些猝不及防。

  何況那張面孔的主人已經宣告死亡了。

  零點了點頭。

  齊悅說:“我們走吧。”

  出了門對面是一面巨大的窗子,窗子外面是黑暗的宇宙。沒有空氣和水分的遮蔽,虛空之中繁星如寶石一般璀璨明澈。

  安瑞斯正坐在窗子前的沙發上喝酒,聽到身後的聲音,舉起手勾了勾指頭,對他們說:“過來坐。”

  桌子上擺著她買來的梅洛山莊。雖然被戳穿只是水兌醉莓汁做成的假貨,但是她依舊像個喝著名貴窖藏的貴族,用昂貴的杯子來配它。

  “要不要來一杯?”她問齊悅。

  齊悅搖了搖頭。

  “喝一點吧,這種東西能讓人產生醉酒的幻覺,卻只需要一杯蘇打水就能清醒過來。比美酒可愛多了。”

  齊悅說:“我的腸胃也是F級以下。”

  安瑞斯笑起來,“你的頑固可是超S級的。好吧,那就清醒著聽我帶給你的消息吧。”

  她凝視著齊悅,目光里的笑容一點點的沉澱,“薩迦退位了,就在剛剛。”

  齊悅沒有動,也沒有做聲。

  安瑞斯的表情表明這是一件足以震驚全宇宙的大事,但事實是這個消息唯一觸動齊悅的只是“薩迦”兩個字而已。

  我們必須要為她的涼薄辯解一句。她不是某個帝國的良民,皇帝對她而已只是一個事不關己的符號而已,她並不真的明白這個稱號代表著什麼,也並不明白放棄它意味著什麼。

  “他宣布放棄自己在普蘭托一切政治權利,從此不再踏出聖殿一步——換句話說,從今天起,他就只是神龕上的木偶了。”

  齊悅依舊沒有說話。

  而安瑞斯也沒有像個小學老師一樣索要她的聽後感。

  她似乎只是想向齊悅轉達這個消息一般,晃了晃杯子裡寶石紅的液體,“所以,你作為肉票的價值暴跌,就算挾持了你也不可能從普蘭托人手裡換取好處……應該不會再有哪個組織打你的主意了,你可以安心的留下來。”

  齊悅用力的攥緊了手心裡的墜子,她知道那並不是一個寓言,是她殺死了那個擁有世間最柔軟目光的薩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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