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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次爹特令我回來,到底什麼事?”迫得他扔下了猶在瓊州處理餘事的大哥三哥先行趕回。

  青嵐鬼頭鬼腦的看了一圈四周,壓低了聲音。

  “四哥不是沒訂親?爹有意替你牽一牽紅線。”

  ……意料之中,長年忙於海事無暇於此,他並不掛心,長輩們倒是屢屢提及,頗為懸掛。

  “哪家的小姐?”隨口反問卻不在意,反正父母作主,娶誰都差不多。

  “是杭州白家的二小姐。”青嵐支晤了一下。“爹的意思還是隨你,正巧二嫂請到家裡作客,最好四哥自己合意。”

  謝飛瀾微一思忖。“漂亮麼?”

  青嵐點頭。“那是當然,可算江南名門閨秀中最俏麗的。”

  “那就行了,跟爹說我沒異議。”隨意而許,毫無談論終身大事的自覺。

  “四哥。”青嵐反而急了,道出了一早守在這裡的真意。“你可不能答應,你不知道鳳歌姐喜歡的是……”

  “三哥?”男子一揚眉梢,不意外的看弟弟呆掉的臉。“我當然清楚。”頗有兄長架勢的得意。“別以為我在泉州就一無所知,回來時三哥就提醒過爹可能有這層安排。”

  “那你還……”青嵐張口結舌。

  說起來一切確實起自三哥。當年以極快的速度迎娶了君府小姐,跌破所有人的下巴,連帶著閨中痴心守望的白二小姐黯然神傷憔悴經年,家人噤口不敢提婚嫁之談,芳華蹉跎至今。白老爺子為女兒心事成愁,謝震川也有歉意,想著四子留於泉州尚未成親,便召回來試探一二。

  “哎呀,有什麼關係。”謝飛瀾搓了搓臉,幾分漫散的無賴。“反正是個女人,娶就娶唄,也算替三哥解一樁麻煩,將來還可以納妾,多挑幾個喜歡的就是了,又沒什麼妨礙,她應該不像二嫂那樣兇悍吧。”

  ……

  無視青嵐傻樣,謝飛瀾戲言調侃。“沒想到三哥真有魅力,成婚幾年了尚勾得人念念不忘,打小我就知道他那張臉肯定會惹事,果然說中了。”

  四哥……還是老樣子。

  青嵐無力的垮下嘴角,玩世不恭的四哥怎麼可能為女人鬱結,至始至終替他犯愁的自己好像……大傻瓜。

  說歸說,四哥是否真不介意青嵐實在摸不透。

  望著兄長在桌前獨立,背影寂落失魂,忍不住探問。

  “四哥?”

  男子回過頭,濃眉深蹙,困頓抑鬱,令青嵐迅速緊張起來,果然不可能這麼灑脫,畢竟是終身大事……

  “到底怎麼了,後悔還來得及,不能讓爹勉強你……”

  “青嵐。”男子嘆了一口氣,灑脫的氣質化成了無奈。“想想……確實有點……”

  “呃?”

  “我捨身幫了三哥……解決爹的心事,讓謝家與白家成為姻親,就算她長得漂亮,到底也是犧牲……”

  “所以?”青嵐瞧著四哥前所未有的困擾,腦子一熱。“是不是四哥怕爹跟前不好拒絕,那我去說。”

  “那倒不用。”男子透出誠摯的懇切。“青嵐,能不能幫我一件事。”

  “四哥但說無妨,只要是我能幫上忙的,刀山火海也願意。”

  俊臉突然明朗起來,用力拍了拍弟弟的肩。

  “好兄弟,幫我把湯喝了。”

  ……

  青嵐呆呆的目視兄長挪開後,桌上現出的碩大湯碗,良久才眨了眨眼。

  “你是說……”

  “娘送來的雞湯,我實在受不了,倒了又有違心意,就拜託你了。”謝飛瀾一片輕鬆,帶著解脫後的欣悅。

  “……為什麼有三碗……”青嵐的臉由白變青。

  “一天三次嘛,都在這了。不用赴湯蹈火,幫我喝了就成。”言畢瀟灑的一揮袖子,愉快無比的出房,忽然被人揪住。

  “對了四哥,你是不是又準備去勾引哪個丫環。”暫時把目光從雞湯上拉開,青嵐終於想起了此來的目的,這個四哥其他都好,唯獨浪蕩風月,加上暫歸爹娘不便管束過嚴,行止約束較之其他兄弟少得多,更是肆無忌憚。

  “別說這麼難聽,我不過是和她們說說話解個悶。”男子不以為意的摸了摸弟弟的頭。“小孩子家不懂的。”

  “我……!”

  忍下一口氣,青嵐正色相告。“四哥別怪我沒提醒,你多年未歸不太明白情況,哪房都好,千萬別惹了三嫂院裡的,不然……”

  “不然怎樣?”他自詡風流,與女子交往皆為兩情相悅,出手大方,自問無甚供人垢病之處。

  “反正謝家最不能惹的就是她,你自己小心點。”

  玩味的摸了摸下巴,謝飛瀾好奇的探問。

  “這麼說三哥娶了個母老虎?又不是君家的正牌小姐,何至於。”在泉州日日見謝雲書傳書回家,想來均是給嬌妻的。

  “她是君隨玉的親妹,名份上沒公開而已。”青嵐翻了個白眼。“勸你是因為三哥護得緊,娘也多有疼愛,惹了她你必定吃不了兜著走。”

  這般小心,無非是看重君家地位之尊而已,謝飛瀾無聲的腹誹了一句。

  “我給你說一件事。”青嵐睨了一眼兄長,道出謝家年前的八卦。

  約摸半年前,小夫妻出現了第一次爭吵,原因不明,但三少夫人的恙怒無庸置疑,下人從未見她如此氣惱,被頻頻響起的碎裂聲嚇住,火速通報了謝震川夫婦,連帶各苑都被驚動,派出貼身婢僕替主人一探究竟,青嵐自然也禁不住好奇。

  謝雲書起居的臥房內一片碎瓷破玉,甚至擲出了廊外,二人日常所用的俱是珍品,拿來泄憤的也不例外。九龍墨玉燈、犀角瑪瑙杯、羊脂白玉壺、冰紋水晶盤……一件件被砸了個粉碎,看者都心疼不已,不過入眼房中雙頰緋紅嗔怒難休的麗人,又覺得不值一提了。

  被發作的對象笑吟吟的全無阻止之意,也不讓旁人攔,一味輕聲細語的勸。

  小心腳下,提防傷著自己……

  別扔太遠,耗力氣……

  喝點水再接著摔,生氣容易口乾……

  聽得人直欲捶胸頓足,這哪裡像英名遠揚的謝家少主,在家中竟是一副畏妻如虎的模樣。

  獨角戲唱得未免無趣,連摔得人都累了,香汗淋淋的細喘,縴手舉起了一件越窯青瓷纏枝刻花罐,忽的人影一閃,久未動靜的男子一把奪了過去,圍觀的丫環婆姨皆在暗暗叫好,心道總算是看不下去了,盼著少主能一展威風馴妻。

  卻見謝雲書劈手奪過瓷罐,塞去一隻夜光盞,同時軟言誘哄。

  那個太重,這個輕些,摔起來聲音也好聽。

  ……

  謝飛瀾瞠然半晌,不置信的咳了咳。“你說的真是三哥?”

  “絕不會錯。”青嵐賭咒發誓。“我親眼所見。”

  “爹娘……沒管?”

  “爹當不知道,娘說三嫂多病難免煩燥,氣過了就好。”

  “……好吧……”謝飛瀾訥然無語,良久又道。

  “謝謝你的提醒,我會離那邊遠點。”

  鏡花

  揚州風和日暖,女兒家嬌麗動人,溫存多情,實在是個好地方。

  謝飛瀾再次慨嘆了一把,若非三叔的獨子早夭,必定生小在這人間天堂萬分快活。只是美人哪裡都有,在泉州成就一番自己的事業滋味別又不同。

  懶懶的伸了下腰,估算著兩位兄長何時回返,一半心神還在回味昨夜的軟玉溫香,走著走著竟然迷失了方位。在自家院落里迷路,說出去恐怕會笑掉大牙,他自嘲的聳聳肩,嘗試著從迷陣中轉出門道。

  寂靜的午後,整個宅院陷入了沉眠,一個人影也看不見。

  穿過相似的幾重廊院,一色的黑瓦粉牆撲朔難辨,索性亂走一氣,晃過一角圓門,忽然定住了。

  炙熱的陽光下,門內散出一陣清新水氣,涼意誘人。大朵大朵的青荷亭亭如箭,密密開了滿眼。一重重隨風起伏,粉白嬌紅百態千姿,接天的碧色仿佛讓炎夏涼了起來。池邊柳樹如煙,玉白的圍欄環繞如帶,襯得池心小亭玲瓏秀雅,雪色紗簾飄飄揚揚,遠處一排朱紅的樓閣,日光下華美靜謐。

  家裡什麼時候掘了這麼大的池子養荷?

  大略眺了下方位,應該是以前待客用的芳華苑,不想數年未歸改成了這般模樣,景致令人著迷。

  層層碧葉下另有踏足之處,方圓如荷葉大小的石板堪堪浮出水面,一路穿行於花葉浮波之間,趣致可愛,他一邊贊著巧思,一邊四處打量,不知是哪一位兄弟弄出這般美景,可以肯定絕不是大哥。

  信步踏入層層荷箭拱衛的小亭。如霧雪綃淡淡拂動,濾去了稍重的風,一切仿佛靜止了。

  有人在亭心躺椅上睡去,那樣熱的天氣,竹椅上卻墊著白虎皮,嬌軟的柔軀嬰兒般微蜷。冰肌玉骨,紅顏傾國,玉手斜枕腮下安寧的沉睡,渾然不覺左右多了一個人。

  他該立時退出去,眼睛卻怎麼也離不開,心忽然跳得極快。

  如墨青絲散亂,旖旎的情致宛如畫境,近看更是心神搖曳。鼻端隱隱有香氣襲人,分不清是荷香還是……

  勁風猝襲,他本能的彈開,待回神時已翻落白亭之外,眼前倏的多了一個人。突襲的少年長劍指地,護在女子身前。

  功架倒是不錯,心下暗咕了一句。

  “閣下何人!”少年口氣不善,冰冷而戒備。

  他抱臂而對,擺出主人的架勢。

  “小兄弟,這話該我問你,客居於此,連主人家都不認得?”

  少年愕了一瞬,忽然想起了什麼。

  “你是謝家四公子?”

  “不錯。”眼睛掃過少年身後的人。“該是我請教……”

  “就算你是謝飛瀾,此內眷居所也不應擅自而入。”少年語調冷硬的打斷。“四公子未免逾禮了。”

  沒想到對方不假辭色,不覺有些狼狽。“我不過是觀賞景致,未想此處有人。”

  “如今你已知曉,可以離開了。”少年還劍於鞘,氣勢端然,並不因年少而遜弱。“還請四公子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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