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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她誤會,月下只是淡淡一笑並未辯解。因為從某種角度來說,她剪了劉海也是為了他,只不過目的不同罷了。

  “好風如水千巧夜,掬月殿裡無人見。

  十年情動夢未覺,眠花枕月共翩躚。”

  女人們興奮圍來,爭相吟著這首由王親作的催妝詩。

  “這般王寵!”她們如是說。

  可是催妝聲聲,抒的是他的情,寫的卻不是她的意。月下面色依舊,讓人看不出悲喜。

  祁夫人暗嘆她的不知福,拿起王賜的玉搔頭,見勢就要拔下她頭上那支過於樸素的白鳳簪。突地,纖影陡移。

  “夠了。”澄澈的眼沉沉一凝。

  “是、是……”被看的頭皮發麻,祁夫人裙下微顫,不自覺地低下頭。

  寬大的裙裾如水般自地面流過,燦爛的嫁衣幾將晨曦燃盡。行行重兮重行行,她迎風走著,鳳簪清鳴在熱烈鮮艷的喜氣中鳴出幾分從容淡定。幾縷淡色髮絲偶爾躍進眼帘。她眉頭不皺,熟門熟路地將其藏進黑髮里。

  進了中堂她的心跳不復平靜,座上的兄嫂眉頭一直皺著,她知道這個抉擇他們不認同。早上當她從祠堂里走出的時候,靜候已久的哥哥頗為詫異。那一刻她便知道,哥哥與修遠的同時出現絕不是巧合。

  原來啊,她生命里最重要的兩個男人已經為她鋪好了路。只不過這條路她不能走,因為他們將為此付出太多。而這樣的代價,恰恰是她最在乎的。

  所以,就讓她最後任性一回吧。

  “哥哥,嫂嫂。”她曲膝奉茶,“卿卿自幼失怙,在我眼中兄嫂若父母。”

  月簫略過茶,伸手就要將她攙起。

  “哥,讓我說完。”她抬起頭,滿眼波瀾看得夫婦二人一時愣怔,“這是我選的路,你們千萬……不要自責。”

  “妹妹……”淡濃情動,將她摟在懷裡,“委屈你了……”

  “嫂嫂,哥哥他自小面薄,肉麻的話他說不出,你千萬別怪他。”

  “嗯,我明白。”淚眼婆娑中,淡濃見她笑得朦朧。

  輕輕地,月下退出馨香的懷抱,將兄嫂的手疊放在一起:“哥哥,千萬要守住嫂嫂、守住這個家,爹娘的悲劇不能再在你們身上發生了。”

  你們?這話有些怪,讓月簫感到一震心驚:“卿卿!”

  “我的未來一定會好,哥哥你要繼續相信啊。”她眼眉彎彎,不像是敷衍。

  “娘娘,吉時要到了。”

  月下向後看了一眼,隨後壓低聲音:“寂寞不過帝王,可是哥哥你要比允之還要寂寞。”

  濃眉入鬢,略有挑起。

  “握重兵而善終者,唯寂寞一途耳。”

  一語點醒夢中人,眼前女子同記憶中那個早熟的孩子重疊起來,縱使相貌改變可那雙聰敏的雙目卻依舊清澈如許。月簫後知後覺地嘆著,原來被保護的一直是自己啊。

  “還好,寂寞有嫂嫂與你分擔。”雙手握了又握,半晌像是下定了決心,她陡然放手,動作快的與其是在回絕別人不若說是在說服自己,“別了,哥哥。別了,嫂嫂。”

  不回頭,絕不能回頭。

  她衝到門邊,劉海垂在前額,於雙目間投下陰影。

  “姑姑!”小小的人兒撲面而來。

  “彥兒……”她瞅著膝下,睫毛分明掛著水滴。

  “好漂亮!”小人兒崇拜地仰望。

  她淺淺彎眸,水滴瞬間落下。

  “娘娘,吉時到了。”

  喜娘再催,小人兒警惕地抱住她的雙膝:“姑姑不要走。”

  “姑姑不會走。”她蹲下身,愛昵地親了親小臉頰,“今天是廟會,姑姑只是去扮天女娘娘。”

  “真的?”他兩眼圓圓,心中更崇拜。

  “真的。”

  “嗯,姑姑去吧,彥兒在家等你。”小人乖巧地鬆開雙手,“早點回來哦!”

  她一步一回首,望著童稚的笑顏一時泣不成聲。

  彥兒,對不起……

  驚紅滿地,心生荒涼。

  原以為能平靜地面對,笑著說別離,可沒想到啊……掩面的珠簾叮叮咚咚地響著,跨過紅門清水在身後潑灑。

  “嫁了!嫁了!”

  喜娘們大聲唱和,一盆水代表了無奈的結束,以後她就不是韓家人了。

  出了門,攙扶她的變了人。作為手帕交,如夢如願站在她的左右,“現在回頭還不晚。”

  她聞言笑開:“姐姐,謝謝你來送我。”

  “卿卿,不要做傻事。”喜樂爆竹轉移了他人的注意,如夢扶著她一步步走向雕樑畫棟的鳳台。

  “姐姐。”

  “嗯?”五指扣住手腕,如夢清晰地感覺到她的手掌帶著薄繭,全不似官宦千金的細軟嬌嫩。

  “雷厲風是個可以託付終生的人。”雖看不清簾下的秀顏,可由輕柔的語音也能猜出她此刻的表情。

  “下月我們就成親。”說到他,如夢難掩溫柔。

  “那小妹就放心了。”

  這段路不長,可她們走的極慢,像是要永遠繼續下去似的。

  “娘娘,該上車了。”

  轉過身,她慢慢撥開如夢的攙扶。

  “卿卿……”

  “待允之稱帝後,讓雷厲風辭官。”

  含在口中的話突然哽住,如夢望著簾後的精眸一時愣怔。待醒來,那鑲雲繡鳳的滾邊已從她的身邊淌過。

  “為何?”如夢喃喃低問。

  踏上的繡鞋微停:“不適合。”

  什麼?

  “到時候姐姐就明白了。”

  “那……”她剛要追上,卻見送嫁的隊伍已經啟程,“卿卿呢?”

  望著如雲的紅綢,如夢久久不能言語。

  未曾餞別,香塵已隔。

  還能再見麼,卿卿……

  寶馬香車雕滿路,淡淡的晨光掛在錦緞妝成的樹上,舉目是俯首的百姓。

  十里艷紅妝,有誰能嫁的比韓月下風光?

  好像,好像有人可以媲美。

  她偏頭想著,對道邊的祝賀與禮拜全然不理。

  對了,是她啊。

  夢湖之下,她一夢黃粱。五百年前,那個女子嫁的也是同樣風光。

  合上眼,月下幾乎可以看見那雙了無生氣的眸子。

  水眠月嫁的絕望,而韓月下卻不悵惘。

  她驀然睜目,燦爛朝霞映入眼中,宛如前世的雙目哪還有陰影。

  果然,命運還是要攥在自己手中啊。

  雙手握緊、握緊,額上的曇花卻在凋零……

  她是第一個,很可能也是最後一個由朝門進宮的王后了。

  下了鳳台,她走在雕龍刻鳳的中央王道上。

  這條路她再熟悉不過,過去的半年她連升四級,可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開始時她認為允之逼她入朝,只是看上了自己的小聰明。可經歷了許多後她才明白,原來他是在勾起自己對權位的興趣。

  萬仞青空下,宮殿巍峨而壯麗。

  從十年前他就看出來了吧,她不是一個安於庭院的女子。所以他誘她易釵而弁,任她翻雲覆雨,不過是想讓她貪戀罷了。若不是因為年幼時的遭遇,她說不定真會落入陷阱,在左右人和被左右之間汲汲營營。

  踏入正殿,滿朝文武跪伏了一地,御座上的某人早在她步入的那刻站起。

  她不疾不徐地走著,心如止水地望向高台。

  真可惜啊,允之,破了你的算計。

  “雲卿。”腳邊一聲喚,帶著壓抑的情緒。

  她耳力極好,可就算聽見又怎樣。

  元仲,這樣對你我都好。

  她垂眸走過,忽略了長長裙裾邊那隻想要攫取卻又極力克制的手。

  “雲卿……”

  拾級而上,與面帶春風的那人越來越近。不待她走完最後一級,右手就被不容拒絕地握緊。

  “終於等你了,呵呵~”帶著按捺壓抑的聲音吹拂在耳邊,勾住她的腰,凌翼然帶著她睥睨座下,“感覺到了麼。”

  風牽起兩人的衣襟,鼓揚的長袍交織在一起,如此艷麗。

  “這就是高處的滋味啊~”五指穿過帽簾,抬起她小巧的下巴,“可是這裡還不夠高,卿卿你看到了麼,天上的浮雲終有一天會在你我腳下。”

  “允之。”她撇開臉掙出他的掌控,眼中帶抹憐憫,“高處不勝寒。”

  “你我相依,豈會有寒意?”

  他不懂,她嘆息。

  “今生,我允你一個天下。不論幾多紅顏,能站在我身邊的就只有你。”

  什麼時候他才會明白,她不是他的弱水,而他也不能只取這一瓢飲。

  ……

  南風有意綠燈樹,星漢西流欲下來。

  宮中華燈初放,處處洋溢著喜氣。黃袍下的步履有些急,他目帶桃花流轉出無限風情。

  離寢宮愈近,胸口的酒氣就愈發濃郁。密密痒痒的蘇麻感自肌理彌散到心間。

  這樣的夜,如此的月,他只淺酌了兩杯就已微醺。

  急切地,他跨進殿門,下意識地尋找起來。

  “允之。”

  這一刻,他已沉醉。

  深深凝著倚窗賞月的美人,凌翼然邁出沉穩的步子,可微顫的指尖還是泄露了他的心情。

  “卿卿。”他迷戀地喚著,剛要攬上纖腰,就見月下退到一側。

  “坐。”她主動邀約。

  見她如此自然,凌翼然挑了挑眉,眼中帶抹玩味:“茶?”

  “飲湖煙雨。”她斟了一盞,放在他面前。

  “洞房花燭夜品茶,可不是個好主意啊~” 凌翼然瞥了一眼,輕滑誘道。

  月下只淡淡一笑,為自己也斟了一杯:“請。”

  看著她悠然品茗,凌翼然不禁虛其雙目。

  “放心,茶中沒有藥。”

  “即便下了藥,你也逃不了。”他輕哧著,囁了一口,“我道你怎會乖順出嫁,原來是藏了後招。”他傾身靠近,眷戀地撫上她的面頰,“可就算你處處提防事事算計,我還是如此傾心啊。”

  一反常態,月下並沒有躲開他的撫摸:“先王駕崩的時候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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