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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如鏡,花錯……一個成為平城的盾,一個化作洛陽的劍,馮亭找上花錯,容止並不意外,可是他竟然不知道,馮亭什麼時候卻與天如鏡串通一氣。天如鏡那一脈有多固執他是知道的,他在宮中布有不少耳目,重要成員的一舉一動都不會錯過,馮亭何以能瞞過他的耳目與天如鏡接觸,並且在很短時間內說服天如鏡,讓天如鏡倒戈向她這方?

  天如鏡不是總是號稱順應天命麼?怎地拓拔弘又不天命了?

  來到此處,看到馮亭擺下來的這場陣仗,便再也不需要細細詢問馮亭是否對洛陽出手,因為在他進門的第一時間,天如鏡便張開了藍色的光罩,保護包括他在內的四人。

  馮亭嘴角嘲弄與得意的微笑,證明他之前的一切推測都是正確的。

  看也不看天如鏡,容止望著馮亭道:“你待如何?”從始至終,他都不曾把天如鏡看作一個有分量的敵人,天如鏡的手環只有自保的力量,卻不能主動向他人發起攻擊,只要他不想這殺死天如鏡,對方便不能對他造成什麼傷害。

  當初他敗給天如月,一來是想奪取手環,反遭手環的自我保護功能電噬,二來,天如月當初還指揮著一支軍隊,對他展開包圍埋伏,才逼得他狼狽不堪。可現在在北朝,軍隊掌握在他手中,他也不想再奪取手環,天如鏡無可能效仿他師父當年的做法。

  天如鏡至多也不過能保住幾個人的生命,但大局的掌握,卻不是寥寥數人的生死所能決定的。

  眼下最為急迫的,是楚玉的安危,因而容止頭一句話,便直指馮亭,也直指核心。

  馮亭輕笑一下,與容止肖似但又多出三分英氣艷麗的臉容蒙著淺淺藍光,顯得幽詭難測:“你竟不奇怪,我為何要設計你,又或者,如何與天如鏡聯手的麼?”

  容止淡淡道:“前一問我知道,後一問眼下已成定局,我不必深究,你若是願說,便說來聽聽,若是不願,也不必在此兜圈子,我沒那閒工夫。”

  見到馮亭之前,他心憂如焚幾乎不能自持,但入殿之後,他卻又瞬間恢復了波瀾不興的平靜,以穩固強大的自制力控制住接近崩毀的心神,展現於面上的,是冰雪般冷徹的從容與高雅。

  馮亭要反他,無非是不願繼續再做他的傀儡,雖說貴為太后,但馮亭一切較大的施政舉動,都需要經過他的許可,朝野有一半在他掌握之中,倘若馮亭全無野心得過且過倒也罷了,但她偏偏野心勃勃,連拓拔弘的權力都想奪過來,更不可能甘心一直受他制約。

  容止雖然知道馮亭心有不甘,卻沒有料到,她竟然會在除掉拓拔弘之前發難。

  天如鏡的存在,左右了這個意外。

  因容止漫不經心的語氣,馮亭一愣,隨即又想起自己這位兄弟是最擅長騙人的,於是再度冷笑起來:“你約莫是不知道,數年前天如鏡初到北魏,最先找上的人,卻是我。”

  第272章 她在懸崖邊

  容止不知道,楚玉不知道,甚至拓拔弘馮亭也不知道,史書上的記載是怎樣的,今後歷史的發展又是如何。

  但是天如鏡知道。

  小拓拔五歲的時候,馮太后會逼迫拓拔弘傳位於太子,隨後把持朝政近二十年,成就一個傳奇——這是此後的事。

  因此天如鏡來到北魏時,最先找到的人,並非拓拔弘,而是才成為太后的馮亭,他知道這才是今後真正的掌權者,那個時候,容止還身在洛陽,不慌不忙地思索他與楚玉之間的關係。

  天如鏡找到馮亭,最開始,只是想要了解一下北魏的局勢,卻意外從馮亭口中得知容止與她的關係,隨即意識到容止心中的志向,為了阻止容止,他主動向馮亭提出聯手。

  拓拔弘從一開始就是一個幌子,是天如鏡用以掩人耳目的棋子。

  天如鏡見馮亭,與馮亭定下對付容止的計策,接著假意投向拓拔弘,這幾年來他與馮亭甚至沒有說上幾句話,可是兩人每一次目光交錯,他們都知道自己真正的敵人是誰。

  ——是容止。

  幾年下來,他們不動聲色,以退為進,任由容止勢力壯大,逐漸地形成一個整體,同時北魏的朝政,也藉由他暗中操控的那隻手,整頓得越來越似模似樣。

  容止甚至制定出了今後二十年內的施政計劃,馮亭只需稍加改動使用便可。

  他們小心隱藏著真正的目的,等待一個機會,等待容止的弱點越來越明顯和深刻,終於在這一刻,與花錯兩地聯合遙相呼應,瞄準容止最薄弱的地方,向他發難。

  空氣中仿佛有一種凝滯般的沉重,過了一會兒,容止才發覺是他自己忘了呼吸。

  這是一個局,一個五年前便設下的,針對他一個人而設置的局。

  這些年的平靜無波,是為了引他入局,也是為了讓他漸漸放鬆警戒。

  若論才智,馮亭絕不是容止的對手,倘若在政事上明刀明槍地爭奪,又或者憑各自勢力較量,馮亭天如鏡花錯甚至加上拓拔弘綁在一起,也未必能有容止一半能耐,但馮亭在宮廷中長大,她更為擅長的,是針對人,而非勢,她此番攻的,是容止心性上難得的空隙,出手迅捷無倫妙至顛沛,以至於容止甚至還未來得及防備,便中了這一記絕殺。

  花錯是劍,天如鏡是盾,而幕後操縱的人,還是馮亭。

  容止輕輕地舒了口氣,他露出一個極淺的笑容,絲毫不帶火氣:“阿亭,我小覷你了。”他靜靜地問:“那麼現在洛陽如何?花錯已經出手了?”

  馮亭也同樣微笑道:“不錯。”

  容止平靜地道:“你要什麼,我都可應允,但是你怎麼擔保在我應允之後,你能周全楚玉安危?”他心如明鏡,馮亭不會殺死楚玉,否則便失去了與他談判的資本,但是馮亭也不會給出空暇讓他有救回楚玉的機會,眼下,洛陽那邊大約已經動上了手,楚玉的生命等不到他趕赴兩千里去挽救。

  馮亭卻沒有回答容止的問題,聽到“都可應允”這話後,她雙眼一亮,問道:“你當真什麼都捨得?”

  此時不須她回答,容止自己也找到了答案,因為他看見天如鏡的神情稍稍動了動,如此看來,另外一個關鍵,便在天如鏡身上,他的作用不僅僅保全馮亭這個人,他應該還有某種非常手段,能轉瞬間改變洛陽的勢態。

  這樣一個局,宛如懸於絲線上的千鈞,險之又險荒謬絕倫,只將所有勝負堵在楚玉一個人的身上,如果他能割捨楚玉,眼下的局勢對他便是完全有利的,沒有人能傷害他,沒有人能左右他。

  可是……

  容止的手探入另一側袖中,摸到一個錦囊,那個錦囊是幾年前他便一直隨身帶著的,錦囊中沒有其他,只盛裝著一縷青絲。

  那日雪地里,她割斷的頭髮,他留了下來。

  她捨棄的東西,他拾了起來。

  他作繭自縛。

  他不願掙脫。

  原本以為只是無關緊要的棋子,可是什麼時候開始,竟然成為了他靈魂的主宰?

  容止低下頭,禁不住自嘲地笑了笑。

  他以為他可以掌控的,他以為他囚禁住了她,可是誰能料想,真正遭囚禁的人,是他?

  身心都不由自主,可怕的是,他卻偏偏甘之如飴。

  容止再度抬起臉,接著,他笑了一笑。他平素深沉內斂難以度測,心中喜怒皆盡難形於色,然而這一刻,他卻少有真誠地笑了起來。

  那是釋然與坦然的從容,那是徹底放手的決然,是不存在於世間的瑰麗寶石,在碎裂的前一刻,綻放出無以倫比的華彩。

  縱然是馮亭見慣了這張臉,也恨極了這張臉,看見他的笑容,也禁不住怔了一怔,緊接著她心中大為戒備,容止如此反常,難道他想玉石俱焚?

  容止笑著搖搖頭,道:“你不須如此防備,願賭服輸,勝者為王,不論用了什麼手段,如今你勝了便是勝了,我也不是輸不起。”

  他轉身喚人近身,說了幾個名字令其代為傳喚,這幾人與墨香的身份近似,乃是他的直屬部下,其中有人在朝為官,分別掌握軍權財政人事,民間的則擁有大片土地財富,此外還有藏在暗地裡的細作探子總領。這些人,容止現在要交給馮亭。

  他不是不能保留一些以求將來翻盤,但容止雖然常施詭計,卻從未賴過輸贏,輸了便是輸了,他不賴帳,更不屑賴帳。他有失敗的器量。

  馮亭贏了,他便將她所想要的都給她,至於手下那些人會不會完全服從馮亭,那便要看馮亭自己的本事了。

  權力的交割很快便完成了,雖然屬下都不怎麼願意,但在容止難得一見的強令重壓之下,卻也不得不服從,這邊才一了帳,容止便轉過身。頭也不回地走殿後的另一間屋子,屋內站著等待他的天如鏡,單刀直入道:“要怎麼做?”

  他半點時間都不願浪費,每一個瞬間,都是楚玉的生死攸關。

  天如鏡卻只凝視著他,沉默不語。

  容止洒然一笑,道:“也罷,楚玉說過,天底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不過眼下我孑然一身一無所有,便只有求你吧。”他輕輕地一撩衣擺,身子一低,便曲膝跪在了天如鏡面前。

  天如鏡驚得退了好幾步,如遭雷擊,身體劇烈顫抖不能自已。

  數年前,楚玉也是這樣,為了救容止,跪在了他面前。而如今,容止為救楚玉,做出了相同的舉動。

  這一刻,才真正感覺到刻骨的絕望。

  他們心心相印天作之合,縱然身在兩地,但是他們各自願意為了對方向他曲膝,這兩個人之間,一點兒容他人插足的空隙都沒有,如同一個完美的圓。

  天如鏡艱澀地開口道:“我有一個法子,能在轉瞬之間,讓你直接跨越兩千里距離,到達洛陽。”他吸了口氣,語調這才稍微順暢了一些,抬起手腕,他讓容止看到腕上的手環,“雖然手環的主人是我,但若是得我允准,可讓你暫且你施展手環的一種神通,籍著這神通,你能及時趕到洛陽,救下楚玉。”

  他這段裝神弄鬼的話翻譯過來便是:他能夠開放手環的部分功能使用授權,讓容止通過空間轉移瞬間直達洛陽。

  容止微微鬆了口氣,他站起身來,神情平和地笑道,道:“既然如此,那便來吧。”他話音未落,身後另外一道聲音將兩人的動作打斷,“容止,當心其中有詐。”

  說話的人是觀滄海,在容止與天如鏡說話的時候,他因不放心容止來到門口,雖然天如鏡話語之中並沒有表現出什麼,但觀滄海卻敏銳地感到,這其中對於容止,必然還有什麼他所不知的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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