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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簡單地敘述前後緣由,說完卻見桓遠面上並無喜色,反倒有些忡怔地望著她,好像看到了很吃驚的事。

  被他看得有些心虛,楚玉抿一下嘴唇,微微不安道:“有什麼不對麼?”他怎的這麼看著她?

  難道他不想走?

  過了一會兒,桓遠露出苦笑,低聲道:“你究竟是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

  楚玉奇怪道:“不明白什麼?”

  桓遠停下腳步,他望著楚玉,欲言又止。

  這三年來,容止待楚玉如何,他們都看得到,先不說外面,至少在這家中,容止的用意已經如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就連最不曉事的阿蠻,都看出來了一點端倪,可是為什麼她卻好像什麼都不知道一般?

  她是當真不知,還是故意裝成這樣的?

  “容止……”他聲音極低,含混地隱沒在吹來的秋風中,楚玉一時走神,沒聽清楚,笑著問道:“你說什麼?”

  她神情輕快慡朗,目中全無即將分別帶來的不舍憂傷,反而更像是想要迫不及待地離開,桓遠心中黯然一嘆,口中應道:“沒什麼。”

  知道又如何呢?不知道又如何?難道他還希望楚玉為了容止而留下不成?

  如今這個境況,難道不是他所希望的麼?

  ……

  楚玉很高興地與桓遠說了許多,說今後回洛陽的安排。

  要離開的消息,她已經通知了花錯阿蠻兩人,阿蠻自是沒有任何意見,花錯則說要考慮考慮。等在門口,則是想親口將這件事告訴桓遠。

  事情交代完畢,楚玉一身輕鬆地回到自己居住的院落,才走入院門,卻瞧見一個人影背對著她,坐在院子裡的大樹下,手上的魚竿一晃一晃,姿態甚是悠閒。

  楚玉面上笑意登時沉了下去,她停步站定,冷冷道:“觀滄海?你來做什麼?”

  第267章 離聲斷人腸

  自從知道“觀滄海”不是觀滄海,而是容止所假扮之後,楚玉對正牌觀滄海的好感便一下子降到了冰點。雖然主導者是容止,但觀滄海全力配合了容止的作為,這是不爭的事實。

  觀滄海似乎也知道她心裡的疙瘩,三年多前他和容止一起來到平城,卻極少在她面前出現,兩人並不怎麼打交道,如現在這般不聲不響出現在她的院內,更是從來沒有的事。

  魚竿悠然地朝後一甩,坐在樹下的修長身影站起來,觀滄海轉向楚玉,他的雙目之上依舊覆著一層錦帶——他失明的時間過長,雖有容止盡力治療,卻依舊只能勉強分辨出光影和模糊的輪廓,反而不如他以耳代目來得靈便,故而觀滄海便索性一直蒙著眼睛,權當自己完全看不見——面朝楚玉,他微笑道:“我有話要對你說。”

  楚玉略一遲疑,道:“進屋吧。”

  兩人一前一後走入屋內,楚玉讓觀滄海自便,自己也找了張椅子坐下。

  兩人各自坐定,觀滄海也不客套,開門見山地道:“我此番前來,是做說客,勸你留下。”

  楚玉拿起身邊桌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冷茶。

  觀滄海繼續道:“你該心知肚明,我是為何而來,為誰而來,一定要我說出來麼?”

  楚玉苦笑著放下茶壺,低下頭道:“你既然明知道我不想說破這些,為什麼偏偏要來說破呢?”

  兩人嘴上打著啞謎,心中卻是再分明不過。

  ——你究竟是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

  桓遠的話猶在耳旁,現在想起來,楚玉卻只能苦笑。

  怎麼可能不明白?

  也許第一年,她還能懷著最大的惡意去揣測容止的一切行為,但是第二年,第三年……她竭力避免自己往那方面去思索,縱然百般不願意承認,可是她心裡其實早就有答案。

  專注地凝視著茶杯,好像能從水中看出一朵花來一般,楚玉靜靜地道:“就算是這樣,可我為什麼要留下來?難道說他對我示好,我便該感激涕零地撲上去報答他的恩賜?”

  她選擇離開,並不是為了逃避而胡亂做下的決定,正是冷靜思考的結果。觀滄海對她說這些,沒有任何意義。

  抬起眼帘,楚玉望向觀滄海,雖然也許觀滄海看不到她的模樣,但她還是想對著此人說話:“這是我的意志,與容止待我如何,並無干係。三年前我是這麼想的,三年後的今天,我也是這麼想的。”

  “道不同不相為謀,我跟他不是一條道上的,雖然過去三年能相安無事,但那是因為正好我們的道路交錯了一段,能共同走一陣子,可是現在總是要分開,他有他的皇圖霸業,可是我呢,我留下來做什麼?”楚玉面無表情,冷靜地道,“我不知道他將來會如何,成王或者敗寇,可是這都與我無關,就算他能一統天下當了皇帝又如何?難道我要做他後宮裡的妃子?別說笑話了。”

  楚玉微微一笑,目光卻有些難過:“我喜歡容止,沒錯,但我也同樣不能接受他的一些想法和作為,倘若一直留在他身邊,我無可避免地會目睹他傷人害人。我不會因為他不喜歡我而怨恨,因為我喜歡他是自願的,但相對的,我也不會因為他改變態度轉而忽視他一切的作為。”她的語調自始至終都十分平靜,平靜得令人心寒,“容止是什麼樣的人你應該比我更明白,我不奢望他改變,也不打算為了他改變。”

  有那麼一句話,叫做相愛容易相處難,也許相愛未必就是容易,但相處是比前者更艱難的事。光只是一個喜歡不能粉飾一切,至少對楚玉來說是這樣的。

  容止有容止的心性,她有她的驕傲……歸根結底,也只有分開這麼一途。

  聽出她語意堅決不可更改,觀滄海嘆了口氣,道:“你說得……不錯。是我冒昧了。”他沉思片刻,道,“你一定要走麼?”

  楚玉點了點頭,道:“不錯。”

  也許幾個月後,她便能將他忘卻,也許這一生都不能磨滅,她會一直思念他,但也永遠不見他。

  就是這樣,也只能這樣。

  他們之間有一條不可逾越的鴻溝,他們只能相望,不能相守。

  觀滄海仿佛還想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只無奈笑道:“也罷,此番是我多事,連帶著先前我幫容止騙你,也一併在此向你致歉。”

  只是,容止縱然有百般不是,他還是要幫著他。

  聽他語意誠懇真切,楚玉也隨之釋然,微笑道:“說來我也是小心眼,竟然記掛了那麼久。”其實觀滄海並沒有義務一定要站在她這邊,只不過她對觀滄海第一印象太好,一時間難以接受罷了。

  兩人說到此處,該說的都已說盡,未說的心中亦已明了,楚玉心志如一不能更改,就算容止強行禁錮住她的去留,也不能改變她的決心,反而會將情勢變得更惡劣。

  容止心腸玲瓏剔透,他知道怎麼做才是最好的,因而比起觀滄海的不解,他甚至不曾挽留楚玉。

  因為他知道自己留不住,正如那朱顏辭鏡花辭樹。

  ……

  離去的那日是艷陽天。

  驕陽艷麗如火,沐浴著耀眼的日光,楚玉走出大門,眼前一片光明大放。

  這三日來,她沒有再見過容止,容止一直留在他的院子裡,但是她一次都不曾踏足那院落附近,容止也從未走出來。

  相見爭如不見。

  楚玉的全身都沐浴在陽光下,陽光灑在白色的衣衫上,低頭看去竟有幾分耀眼,臉上肌膚還能感覺到薄薄的暖意。她身旁站著桓遠阿蠻和花錯,在考慮了一天後,花錯表示要一道回洛陽,也許他想明白了不是容止的對手,便不再做無用功。

  楚玉正撩起衣衫下擺,抬腳要踏上馬車,一縷清脆透亮的葉笛聲繞了個迴旋,不疾不徐地破空而來。

  不算連貫的調子,起伏十分的哀傷宛轉,葉笛聲本是清亮響脆,此刻卻顯出水一般的幽遠纏綿。

  葉笛聲之中,白日裡燦爛的光輝浸染上了濃郁的別離之意,容止的樂曲造詣自是及不上蕭別,但吹曲的人是他,聽曲的人是楚玉,一切的含義便都變得不同。

  楚玉仔細聽了一會兒,眼光瞥見身旁桓遠擔憂的神情,她微微一笑,道:“上車吧,要出發了。”

  馬車很快開動,車輪滾過石板路,發出接連不斷的低沉聲響,將渺渺葉笛聲一路遠遠地拋開。

  第268章 延誤的信件

  楚玉走後的一個月,宅院內還會不時地響起葉笛聲,薄而輕銳的調子憂傷纏綿,聽得久了,甚至讓人有一種肝腸寸斷的錯覺。

  他不僅每日吹,時常吹,還換著地方吹,想躲都躲不開這聲音。

  不過沒有人敢對吹葉笛的人發出什麼異議,又不是不想活了,他愛吹便吹吧,最多把耳朵堵上不聽。

  容止悠閒地坐在jú花叢中,他取來一隻新蒸的螃蟹,曼斯條理地剝開蟹殼,他的手指極為靈巧,眨眼間便露出白玉般的蟹肉,蘸一蘸身前長案上的姜醋,再緩慢送入口中。

  食一口蟹,容止又端起酒杯,淺淺地抿了口溫熱的黃酒,他神情從容,沉穩得仿佛世間一切繽紛都黯淡下去,一身清寂壓得滿園金燦燦的jú花失了顏色。

  秋後正是jú黃蟹肥的好時候,然而有酒無伴,有蟹無朋,有jú無親,一個人自斟自飲自食自賞,終究是有些落寞冷清。從前一人倒不覺得什麼,但過去三年總與楚玉一塊,如今猛地人走了,容止才終於覺出些許索然無味。

  又吃了幾口,容止以絲巾擦拭手指,習慣性地又吹了一會葉笛,才拿起防止身旁的文書資料,認真翻看起來。

  他看得甚為快速,幾可謂一目十行,但字字入眼入心,百般計較盤算在呼吸之間,便從心中電閃而過。

  不過多長時間,容止便瀏覽完畢足有一寸多高的文書,但是他並沒有就此停下休息,頓了一頓,他又伸手入懷,取出今晨方送達的密信。

  再仔細擦拭了一遍手指,容止才拆開信封,展開信紙慢慢查看:

  信上的內容很尋常,無非是記錄了楚玉近兩日吃了什麼穿了什麼做了什麼,與人說話談笑,甚至中午多吃了小半碗飯這等瑣碎小事都不遺漏。

  所有的事整齊地抄錄在紙上,通過特殊的渠道,送至容止手中。

  與方才看文書時的快速幹練不同,對於這一封信件,容止看得很慢,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在心間咀嚼幾道,從這些記載之中,他可以想像出楚玉言行舉動。

  嘴角泛起悠然的笑容,容止默默盤算楚玉的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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