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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知道該用什麼目光看容止,只好假裝專注地看嬰兒,原本是假裝,到最後卻是真地端詳起來,並且越來越喜歡,這小孩子實在是生得太漂亮了。

  看著看著,楚玉想起一事:“這孩子好像生得不大怎麼像胡人。”不是說北魏的皇帝原本是遊牧民族鮮卑拓拔氏麼?

  她老聽桓遠說平城胡人多,可是這些日子下來,她偶爾出門遊蕩,街上一看,卻分不出誰是胡人誰是漢人,只覺得看起來都是差不多的,除了衣裝外,跟南朝並無多大區別。

  當然,具體鮮卑人長什麼樣,楚玉自己也沒什麼概念,只模糊地覺得應該是高鼻深目,但是又不像外國人那樣金髮碧眼,總之和漢人應該不大一樣。

  街上這樣的情形可以理解,是因為進入中原後,鮮卑人與漢人混居通婚造成的,因為漢人的數量基數大,導致鮮卑人逐年被漢化,現在看來,就連所謂的皇室血統,也被漢化得厲害。

  看了一會,楚玉忍不住也學容止那樣,伸手去逗弄,下一秒,她的右手食指也跟著步入容止的後塵,被小傢伙用軟綿綿的小手一把抓住,非常熟練地塞入口中啃咬,看來他幹這事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

  楚玉倒抽一口涼氣,吃痛地想抽出手指,卻又怕失手弄傷嬰兒,那麼軟那麼柔嫩的小傢伙,仿佛稍一用力就會弄壞的樣子。

  容止抿著嘴唇,眼角微彎瞧著她皺眉的樣子,欣賞了一會兒,才拔指相助,逗弄嬰兒主動張開嘴,解放她被咬住的手指。楚玉一抽出手來,便也看見,自己的手指上多了一個細小牙印,正好與容止手上的在同一個地方。

  每人一個牙印,一模一樣的位置,明明兩人之間沒有半絲兒接觸,卻仿佛有一條無形的絲線牽繫著此端與彼端。

  楚玉正不自在著,耳旁忽然傳來問話聲:“你喜歡孩子?”

  楚玉一怔,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容止是在跟她說話,猶豫了一下,她點了點頭道:“還好,不吵鬧的時候喜歡。”就如同現在這樣,要是鬧起來,她就該跑了。

  容止認真地點了點頭:“我記住了。”

  楚玉有些莫名其妙:他記住這個做什麼?

  第261章 離心而同居

  又逗弄了一會嬰兒,楚玉腦子裡先自行梳理一遍,才有條不紊地,將她所知的有關手環的全部,都告訴容止。

  她輕聲慢語,偏低的嗓音在清幽竹林中宛轉迴旋,從最初的最初開始,將她的來歷,對於天如鏡的觀察與猜測,曾經與他做過的交易,等等,一五一十地告訴容止。

  反正這些東西,上回在他裝暈之際已經被他聽去不少,此時就算再多說些,也不妨事。

  楚玉說得很慢,遇到有聽不明白的地方,容止便打斷她的說話,細細地詢問,直到解釋清楚後,才繼續往下說。

  楚玉看著嬰兒,容止也看著嬰兒,他們交談著同一件事,卻似是極有默契地不去看彼此,目光交錯而不交匯。

  一直到楚玉說到她發現那手環還有穿越時空的功能,容止的手指微微一顫,他轉過頭來定定地注視楚玉,道:“你是說,那手環,能讓你回到千年之後,你原來的地方?”

  一想到沒回成家,楚玉頓時心煩意亂,她糙糙地點了點頭,道:“應該是吧,我自己沒有嘗試過,但是從理論上來說,應該是可以的。”

  只要讓她能操縱那手環……

  只要……

  沒那麼多隻要了,她上次主動放棄了機會,天如鏡有了防備,想要放倒他,已經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容止又深深地看了楚玉片刻,問道:“換而言之,那手環能將人帶往千年之後?是麼?”

  楚玉正要隨口答是,忽然心中一動,她扭頭望向容止,道:“你是不是可以將手環弄來?”縱然現在兩人不對盤,但這不妨礙楚玉對於容止的心機手段抱有非常信心,倘若他決定這麼做,也許真的可以得償所願也說不定。

  容止眨了眨眼,輕描淡寫地巧妙繞過:“屆時再說吧,我量力而行。”

  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

  這個問題就含糊地帶過。

  因為想起往事,楚玉的心情低落不少,接下來也沒什麼重要訊息,她便有簡單地說了些,接著便要告辭離開,臨走之前,楚玉終於忍不住看了眼容止,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把壓在心口的話問了出來:“容止,你,想當皇帝嗎?”

  這個人,絕不像是能一輩子居於人下的,他擁有深沉的心機和鋼鐵般的手腕,他在南朝時便已經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縱然因為意外而潰敗,但想要重建也不會是太大難事,他的同胞姐妹能操控北魏一半的朝政,也等於掌握在他手中,北魏太子都能給他養著玩,他現在還十分年輕,絕不會就在這一步中止,將來,更進一步是什麼呢?

  再往前一步,這個世界權力的極致,便是帝王。

  更極端些,則是唯一的帝王。

  容止微微一笑,道:“你以為呢?”他不回答,只又將問題拋還給她。

  楚玉輕嘆一口氣,又躑躅一會兒,才道:“你知道我從未來來的。”

  “是。”他知道。

  “我沒有說謊。”

  “是。”他相信。

  “容止。”楚玉望著容止,她的目光忽然變得有些悲哀,這悲哀無名而生,不是為了她,也不是為了她,“容止,就我所知的歷史,從來就沒有一個姓容的皇帝。”

  她的歷史雖然不大好,但是,大概每朝每代的皇帝姓氏,她還是能勉強記得的,從現在起,南北對峙的情形還會持續幾十上百年,直到隋朝一統天下。

  歷史猶如一條波瀾壯闊的長河,翻出無數的浪花,可是這其中並沒有一朵浪花,是容止的名字。

  容止這樣的人,不論在何時何地,處於何種境況,不可能湮沒在平庸之中,只要他能夠發揮自己的本事,必然會在這世界上永久留下屬於他的痕跡,除非他死了。

  除非他在真正綻放出光芒前便死去。

  而在他死後,所有痕跡皆被掩埋,將他這個人曾經存在過的事實完全抹殺。

  這是歷史,不能違抗,她曾經想要逃脫這命運,但還是不得不遵從了那看不見的軌跡。去到洛陽後,她讓桓遠打聽過南朝的消息,得來的是她已經死去——作為山陰公主死去,作為楚玉悄然地活下來。

  不管是政客的統治要求,還是別的什麼原因,山陰公主如歷史上一般死去,除了好養男寵的惡名之外,她的美貌風致,她的音律才華,什麼都沒留下。

  正如她昔年所說的,河流中的一小股水流,想要脫離河流的方向,可是她個人的力量太小了,不得不被滔滔大河席捲而去,無可抗拒地按照原來的軌跡奔流。

  她是這樣。

  劉子業是這樣。

  已經死去和僥倖活下來的人都是這樣。

  所謂命運,無人可逃脫,無人可倖免。

  從充滿希望到現在悲觀地隨波逐流,那些變故改變的不僅僅是她的身份和環境,也包括了她的心態,現在她只要能平靜安寧地度過這一生,便已經足夠滿意。

  這些她本來可以放在心裡不對人言,反正也不關她什麼事,但是猶豫了半天,她終究還是有些不忍,不忍心眼睜睜地看著容止走向註定的慘烈敗亡。

  楚玉話音方落,便感到竹林間一片可怕的沉寂,只有不解世事的嬰兒不時發出依依呀呀的叫聲,反而顯出這沉寂更為詭譎。

  也不知過了多久,容止緩緩道:“你所謂的歷史,也是由人造就,未必就不能改變。”他的神情無有絲毫動搖,仿佛楚玉所說的話對他全無影響。

  楚玉慢慢地搖了搖頭,道:“但是你也要知道,歷史不是由一個人創造的。”由千千萬萬,無數個因素交匯而成,不知道什麼時候,什麼人,什麼事物,就會成為致命的變數。

  容止又沉默了許久,他深思著,末了才再度流露淺笑,柔聲道:“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心領,但也僅僅是心領。

  楚玉有些失望,卻也知道這是必然的結果,她不可能勸動容止,似他這般意志堅定心如鋼鐵的人,不可能因為一兩句話而動搖,即便明知道前方是刀山火海,荊棘地獄,他也會從容平靜地走過去。

  雖然明知道不能改變,但楚玉還是忍不住微微黯然,就在此時,有人走入院內,乃是侍女和侍從各一名,他們先向容止行禮,隨後那侍從道:“公子,已經準備好了。”

  容止微一點頭,那侍女便上前來抱起嬰兒,容止站起身來,朝楚玉微微一笑,道:“我陪你走一道。”

  楚玉遲疑片刻,還是點了點頭,兩人並肩朝外行去,身後侍女抱著孩子,小心翼翼地尾隨。

  出了劉昶府邸,再往前走一段路,便到了楚玉自己家門前。

  楚玉心情有些低郁,來到門前方想起對容止說不要送了,才一轉頭,卻忽然看見容止身後跟隨著一長串人,各個或端或抬,搬運著家什用具,簡直就好像是要……搬家?

  其中在最前頭的,便是方才進院子的侍從和侍女。

  她目瞪口呆,忍不住問容止:“你這是做什麼?”

  容止眨了眨眼,黑眸之中染上了絲絲不易覺察的狡黠:“自然是住進你家去,我在平城可是全無恆產,唯一一間宅子已經讓給你住下了,劉昶的府邸我也不能長住……你總不忍心見我流落街頭吧?”

  第262章 誰在股掌中

  扯謊!

  騙人!

  睜眼說瞎話都不會臉紅的麼?

  什麼在平城沒有產業?只要他願意,以他的本事,想要幾套房子還不是舉手之勞?

  楚玉足足呆了好久才找回自己說話的能力,想到方才容止所說,這是宅子是屬於他的,立即便憶起,宅子的一個偏院中,種植著大片竹林,格局也與原來公主府容止的居所有些相似,她原以為只是巧合,因為那角落太偏僻,就沒安排人住,如今想來,卻是早有預謀。

  瞪著容止一臉無辜的笑容,楚玉的牙齒忽然就有一點癢,很想親自咬容止一口。

  但楚玉也知道,她縱然不情願,也不能改變什麼,容止定然是做好了所有的準備,才露面與她交涉,如今她讓也得讓,不讓也得讓他住進來,否則他一定還會找到別的辦法。

  自然,她也可以自己搬走,但是一來在平城找居宅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二來,就算找到了,也不能避免容止再度設計,還不如乾脆索性如他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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