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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套沒穿,錢包沒拿,什麼都不管,常曉春站起來就跑,很多人在身後叫她,她都聽不到。

  她想現在即便槍林彈雨、炮火轟鳴,她也要不顧一切地穿過瀰漫的硝煙去找他,去告訴他,她有多愛他,因為再不去就來不及了。

  都說命運無常,人生何其短暫,多的是每天發生的意外,少的是能夠相守的時間。

  也許今天會死,明天會死,可是都沒關係,至少努力過,至少未愧對自己,就算這努力最終成為一場煙花在你眼前化為灰燼,我依然不後悔,因為至少還有你,我深愛著的你,見證過我的生命。

  時光,這些,我一定要告訴你。

  常曉春跑到十字路口的時候,才發現她根本不知道該去哪裡找他。身上唯一有的只有護士牌和手機。

  她站在路邊給他打電話,一般她很識趣響三聲就會掛了,這一次她讓它一直響著,每十二聲的時候,電話接起來。

  她不管他現在在哪裡,在做什麼,她只要對他說一句話。

  電話鈴響起時,時光正在做催眠治療。催眠中,他真切地感覺自己正坐在那個黑暗的車廂里陪著死去的父親,忽然火車停了,常曉春穿著大紅棉襖跳了上來。然後,他被打斷了。

  在猶豫要不要接的時候,他對醫生說:“抱歉,日本剛地震,我們公司的研發項目受到影響,我必須隨時等待消息。”

  醫生點點頭。

  電話持續響著,他抗拒不過,接起來。

  常曉春說:“時光,我在春暉十字路路口,我要見你,現在、立刻、馬上。”說完她斬釘截鐵地掛了電話。

  她從未這麼堅定過,他怕她出了什麼事,不可抑制地擔憂起來。

  我們下周再繼續。

  他對醫生說了這句話,拿了外套,匆匆出門。

  春暉十字路路口,時光一眼便看到白色的身影完完整整地站在樹下,路人經過時都對一身護士服的常曉春投去關注好奇的目光,但她的眼睛只盯著一個方向,通向他家的那條路的方向。

  這時他才發現他緊張到手心出汗。

  停了車,他趕到她身邊,生氣地問她:“你到底要做什麼?”

  她說:“我要和你在一起。”

  是的,她要和他在一起,就像明天是世界末日那樣。

  他說:“不行,至少現在不行。”

  她說:“不行也要行,我不能再等下去了。”

  他看她態度堅決,好言相勸:“常曉春,你知道,這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無法解釋的……”

  “我知道。”她打斷他說,“我知道這世界上有很多事無法解釋,我也知道這世界上每天都有很多意外發生。四川地震,日七地震,坐電梯電梯會掉,走在路上說不定就會被花盆砸死。我們隨時都有可能死去,今天或者明天,誰知道呢?”

  “但是我問你,時光,如果我明天死了,你會後悔這些年來從沒有好好兒陪在我身邊嗎?沒有跟我一起去K歌,去旅行,沒有跟我共度每一個周末,每一個節日,沒有一起做過很多很多大家都會做的平凡普通又瑣碎的事。你會後悔嗎?”

  “你不會死……”

  “誰知道呢?誰保證過?上帝嗎?”

  說到上帝,她一把扯下胸前的十字架,扔出去很遠。

  “你做什麼!”

  他衝出路邊要把十字架撿起來,她拼命阻攔住他說:“我不要它!除了你,我什麼都不要!”

  綠燈亮起,一輛車擦著他的手疾馳而過,接二連三的車輛碾過十字架,車流散盡,十字架不見了蹤影。

  他因為生氣緊緊攥著拳頭,望著她的眼神不知道是想把她吃掉還是想把她勒死。她迎著他的目光,走上前抱住他繃得緊緊的身軀。

  “我們在一起吧。”好說,“人生本來就有很多意外,很多不確定。現在唯一能確定的是,我愛你,你也愛我。我們為什麼要放棄確定的而去在乎不確定的事呢!”

  他死死地盯著她腳邊灰色的地面,直到眼睛酸痛溢出眼淚。他閉上又眼,身體終於放鬆下來,說:“你說得對,每個字都對,可是……可是……”

  “時光!”

  時光的重量向常曉春壓下來,她差點兒扶不穩他。

  時光捂著胸口,他的心在疼,雖然每次見到她都會微微地疼,但這一次最為強烈。他盡力撐住身體不倒下,襯衫因為沾上滲出來的汗水緊貼著他的後背。

  “你怎麼了?”常曉春焦急地問。

  他搖搖手說:“沒事,你扶我到車上。”

  她把他的手臂手攬在自己肩膀上,扶著他走到車邊坐進去。一股暖風帶著淡淡香氣吹過來。

  時光從置物箱裡拿出藥瓶,取出兩片藥含在口中。常曉春認出那是硝酸甘油,問他:“你心絞痛?”

  時光頭倚在椅背上,望著車窗外說:“偶爾發作。”

  “有沒有查是什麼原因?有沒有看醫生?”

  “常曉春……”他不理她的關心,手按住胸口,試探地呼吸了兩下說,“跟我回家。”

  他開車,回到他的家,進了公寓,進了房間,門在身後砰的一聲關上。像兩個劫後餘生的人,她抱著他,用彼此的餘生來擁吻,像他們初來到這個世界時一樣,他們赤身裸體地擁抱著,直到地老天荒。

  房間裡最後一絲幽暗的光線被黑暗吞沒,時光低沉的歌聲讓常曉春從迷濛的夢境中醒了過來。

  “烏溜溜的黑眼珠和你的笑臉,怎麼也難忘記你容顏的改變……”

  他的嗓聲因為長久的無聲而有些沙啞,卻添了微妙的性感,仿若會發光,在常曉春的周身包圍著柔和的光芒。

  “人生難得再次尋覓相知的伴侶,生命終究難捨藍藍的白雲天……”

  唱到一半,他停了歌聲,坐了起來,讓她枕在他膝蓋上。

  “在加拿大的時候,我在河邊租過一間房子。”他用空曠的聲音對她訴說,“房子建在水面上,前面是一個露天的平台。那兒的天空藍得透明,水面一望無際。”

  她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靜靜地聽他訴說往事。

  “每到晚上,看到滿天的星斗連到水面上,就會想到我們曾經住過的那個堤岸。那時,我特別想你,特別想這樣抱著你,我們做愛,我們整晚糾纏在一起赤裸在天地之間。不管天上、地下、水中,有什麼神明或鬼魂,就讓他們看著我們,讓他們看著人世間最美好的結合。我要掃他們的清淨,動他們的妄念,讓他們慾火焚身、痛苦難耐,做不成神仙,也投不了胎!”

  他的語速越來越快,黑暗中,響起他邪惡的笑聲。

  常曉春笑著問:“你不是信仰基督教嗎,怎麼會有這麼叛逆的想法?”

  時光收起笑容說:“這麼多年,我早就變了。無論什麼宗教,他讓你平安我就信他,他若傷害你,我就對抗他。”

  常曉春不當他在開玩笑,他的所想所做總是異於常人超於常人,這也是他的魅力所在。

  她看著他的眼睛說:“你不會再離開我了對嗎?”

  過了很久,他說:“是,我不會再離開你了,不會了……”

  淚水落在她的臉上。她坐起來,親吻他的臉頰,抵住他的額頭。

  那一刻,他和她的世界整個安靜下來。

  或者,是他們的心安靜下來。

  清晨,她醒過來發現他還是離開了,不告而別的人在電話里說:“早安。不用找我,我現在三萬英尺的高空上。”

  “你在飛機上打電話?”常曉春冷冷地說,“怎麼不怕摔死。”

  “我摔死,你該哭了。”他笑。

  “別再耍我了,你又想離開我?”她疲憊地把額頭放到膝蓋上。

  “之前你說了那麼多,現在,讓我說吧。”他望著窗外金燦燦的雲海說:“我不是不告而別,我是怕看見你的眼睛,就走不動了。去哪裡,做什麼,等我回來我會告訴你。其實一直以來,我都在做著各種努力,我也想回到你身邊。你昨天的一番話說得很對,說得我感覺如果我不聽說的,我就是個白痴。但是,我這個白痴還想請你再給我一點兒時間,讓我做最後一次確定,只要這一次成功了,我就心安了。”

  她心疼地說:“你已經做了那麼多,你還要做什麼?”

  他說:“你知道我做了什麼?”

  她笑了一下:“我當然知道,我愛你這麼多年不是白愛的。你一直在做慈善,捐款,捐醫療儀器,你治理了我們的家鄉的護城河,那兩個渾蛋肯定也是你……處理掉的。何錦如告訴我,你甚至成立了救助癌症兒童的基金會。”

  “原來你知道。”他欣慰地笑。贖罪也好,積德也好,他做這些事情,只是希望如果真的有神靈的話,冥冥之中會看在他做這些事的分上保佑常曉春。

  “時光,”她說,“你花了近十年做這些事情,還有你沒做到的嗎?你還要做什麼?你現在還要去做什麼呢?”

  他說:“我不能告訴你,但是相信我,今年我肯定會娶你。”

  “好,我已經等你快十年了,不在乎多等一年。”她笑著,臉上早已滿是淚水。

  她不想在他走的時候哭得太丟臉,無聲地擦去眼淚,清了清嗓子裝作平常地說:“那我可以給你發條簡訊,打打電話什麼的嗎?”

  他立刻說:“不行。你不要來動搖我的信念。”

  她不滿道:“你有什麼信念啊?”

  他嘆道:“我的信念就是我愛你,我要和你在一起,此生,永遠。”

  她仰起臉不讓眼淚掉下來:“你總該告訴我你大概什麼時候回來吧。”

  “我真的不知道。”他說。“但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讓你等我。以後,只有我等你。”

  “嘁,我這個人很守時。”她眨了眨濕潤的眼角。

  “呵呵,”她聽到電話時里傳來從未有過的舒暢的笑聲,他說,“常曉春,你說得沒錯,我就是仗著你愛我,你會等我。”

  “常曉春,謝謝你,如果不是你,我現在不知道在哪裡。”

  “常曉春,我欠你很多。等我回來,我全部還給你。沒還清之前,你千萬不要放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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