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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後一場考試,時光照舊先出發半個小時。常曉春非常看重最後一門理綜,在家多複習了一陣。離考試只剩二十分鐘,她才慌忙換衣服,換到一半,門忽然被撞了一下,她嚇得尖叫一聲。

  有郭玉的先例在前,她沒有立即開門,謹慎地問:“是誰?”

  “是我。”艾冉喘息不定的聲音。

  “艾冉?”常曉春打開門。

  艾冉渾身是傷地倒在地上,常曉春慌忙扶起她問出了什麼事。

  艾冉虛弱地說:“那個王八蛋想強暴我。”

  “你繼父?”

  “是。王八蛋……”艾冉氣喘吁吁地爬起來,揉著手臂上一塊淤青說,“我跑到附近,估計你應該沒走,讓我躲躲吧。”

  “行,你在這兒待著吧,我去考試了。”

  時間緊迫,她三兩下換了衣服,剛走到門口,就看見兩個男人衝上來,他們看到常曉春,一個按住門,一個抓住她說:“有沒有看到一個跟你差不多大的丫頭經過?”

  “沒看到。”常曉春掙扎,“放開我。”

  抓住她的中年男人,仔細看了看她的臉說:“是你呀。”

  常曉春也仔細看了看他,想起來,這個男人就是艾冉的繼父。

  另一個手臂有紋身的男人問:“你認識她?”

  中年男人說:“幾天前見過,她是時光那小子的女朋友。”

  “靠,”紋身男人咒罵一聲,“是郭玉那臭娘們的兒媳婦啊。”

  “我要去考試了,你們讓開。”常曉春要關上門,紋身男人死命地按住。

  常曉春火了,厲聲問:“你們要幹什麼?”

  中年男人和紋身男人對看了一眼,又雙雙看向常曉春。

  紋身男人一把將她推進屋子,yín笑著說:“你未來婆婆欠了我們幾個月工資,就拿你抵了吧。”

  常曉春隨手抓起能扔的東西扔向他們,兩個男人大罵髒話,揪住她頭髮把她按在客廳的沙發上。

  躲在常曉春房間裡的艾冉,一清二楚地聽著外間的動靜。她聽見常曉春激烈反抗的聲音,心裡翻江倒海地難受。可是她要是出去,肯定一樣的下場,她不敢。

  常曉春聲嘶力竭地哭喊著,男人的嬉笑和喘息令人作嘔。艾冉全身的汗毛都豎起來,咬著自己的手臂才能忍住不叫出聲。

  那是她以為會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沒想到卻害了常曉春。她難受地捂住耳朵,渾身顫抖,她好恨這些人,她好恨這些骯髒的男人!

  一切都結束了。

  一直到完全聽不到一點兒聲響,整座樓如空洞的屍骸立在夕陽中時,艾冉站起來,一下兩下,抬了三次胳膊才把門打開,看到常曉春時,她腿軟了,一頭摔倒在常曉春腳邊。

  常曉春緊緊抱著膝蓋坐在一堆凌亂的衣物之中,全身上下只有脖子上掛著一根銀鏈子。

  艾冉叫她,她不應,目光空洞,像一具沒有靈魂的人偶。

  艾冉爬了幾次才爬起來,跪在常曉春身邊,不敢碰她斑駁的身體,拿了地上一條裙子蓋到她身上。

  “常曉春……”她鼓起勇氣,推一推她。

  常曉春緩緩地抬起眼皮,看看她,又看看看蓋在自己身上的裙子,她囁嚅著嘴唇,聲音飄忽著說了一句:“太髒了。”

  她抬起手臂,抖了一下,裙子滑落到地上,手臂哆嗦著又抱緊自己。

  艾冉抓著裙子泣不成聲。

  門鎖轉了一下,艾冉僵硬地轉過頭,同時聽到一陣書本掉落的聲音。

  時光怔愣在門外,巨大震驚後的片刻失神凝結在眼中。忽然這凝結碎開了,他眼裡只看到傷痕累累的常曉春,忘記了怎麼呼吸,也忘記了如何走路。

  他的腿接管了他木然的大腦,帶著他一步一步地走到常曉春身邊。

  艾冉捂著嘴抽泣著,沒有勇氣抬頭看一眼猛地跪在身旁的人。

  “你怎麼了?”

  時光的聲音帶著詭異的笑意,好像常曉春在和他玩某種遊戲。

  常曉春聽到時光的聲音,微微一驚,垂下眼皮,過了好一會兒才眨呀眨地抬起來,她皺著眉頭,從齒間吐出兩個字:“好髒。”

  時光心中某種脆弱的防守被擊潰。

  他深吸了口氣,把蜷曲的常曉春抱進懷裡,不留一絲fèng隙地抱住。

  “我……”艾冉很想說點兒什麼,喉嚨卻像被堵住。

  時光平靜地說:“為什麼會這樣?”

  “是我不好,”艾冉哭著,“我繼父在追我,我想躲到你家,沒想到他們追了過來,他們就……”

  “那你呢?”時光殘酷的目光幾乎把艾冉凌遲。

  “對不起,我,我……”

  “滾!”

  時光像頭受傷的野獸。

  艾冉恐懼著,逃似的離開了。

  時光把常曉春抱上床,用毯子裹好,再用懷抱嬰兒的方式把她抱起來放在膝蓋上,他輕輕地撫摸她的頭髮,她的臉頰,他親吻她的發旋。

  他聽不到她的聲音,小心翼翼地抬起她的下巴查看,發現她的眼睛乾澀空洞,毫無生機,脆弱得就像個新生的孩子。

  他抱緊她,好想把她放進自己的身體。如果現在來一場災能就好了,把他們深埋進塵土,血肉不分,融為一體。

  “我想洗澡。”她輕聲說。

  他把她抱進浴缸,輕輕放下,他要為她拿掉毯子,她卻緊緊抓著不放。他不勉強她,開了水閥,拿著蓮蓬頭試了水溫,再放回去。

  水慢慢地流著,漸漸淹沒了她的腳踝、膝蓋、胸口。她忽然閉上眼睛,把頭埋了進去。

  時光沒有阻止,他在一旁看著,數著,數到一百,他抱住她的臉把她的頭推出水中。

  她嗆了水,不停地咳嗽,吸進空氣。

  他把她濕濕漉漉黏在額前的頭髮撫開,用掌心抹去她臉上的水,然後站起身,在她面前跨進浴缸,與她一同坐進水中。滿滿的水溢出來,嘩啦啦落到地上。

  她驚恐地望著泰然自若的他,尖叫起來:“出去,出去!”

  他不動。

  她握緊拳頭瘋狂地砸向水面:“出去,我叫你出去!”

  水花四濺中,他用力抱住她,認真且篤定地說:“一點兒都不髒。”

  緊握的拳頭一點一點鬆開,雙手無力地沉入水中,她癱軟在他肩上,皺起鼻子,哇哇地哭了。

  “沒事了沒事了,我在這裡。”他鬆了一口氣。

  哭了一陣,水冷了,時光抱起她,給她穿上睡裙。她說:“我要乾淨的毯子。”

  時光點頭。

  看著時光進了她的房間,常曉春光著腳衝到客廳,推開拉門,走到陽台。

  時光聽到聲音,扔了毯子跑出去。常曉春一隻腳已經跨在陽台邊緣,他抱住她的腰拖她下來。

  “放開我,你放開我!”她叫著喊著,手腳激烈地揮打,要把自己扯碎。

  他用盡每一塊肌肉的力氣按住她,憤怒地叫她的名字:“常曉春,你不能死!”

  “不!”她尖叫,“我不要這麼痛苦地活著,放開我!”

  他同樣高喊:“難道你忘了嗎?你忘了你說過要陪著我嗎?你忘了你說過,我感冒的時候你會陪我打針,我發脾氣的時候你會擁抱我,我瘋了,你會把我們兩個鎖到一起。我死了,你會陪著我一起去死……”

  時光的話勾起常曉春上輩子的回憶,那株櫻糙的顏色,百合花的香味,還有街邊小店放的俗氣的歌……溫熱的血液流進了她的胸口。

  明明絕望的人是她,時光卻像抱著塊浮木一樣抱著她不放。

  時光喉嚨里似乎有水聲,沒有眼淚卻硬咽著說:“你不能死。如果你死了,我感冒的時候誰來陪我打針,我發脾氣的時候誰來擁抱我,我發瘋的時候誰陪我鎖在一起。我死的時候……我還沒死呢常曉春,所以你也不能死。你絕對不能死在我前面!”

  常曉春覺得自己真成了一塊浮木,漂浮在記憶的大海上。她看到了秋添,他站在那輛紅色破舊的火車前面,笑容悲傷地說:“我捨不得,如果有下輩子,我絕對不要死在我愛的人面前。”

  是了,她在心裡發過誓,絕對不要死在時光前面。

  絕對不要。

  絕望的鬼魅飛離了她的身體,她一瞬間軟了下去,沉入他的懷抱。

  懷裡的人安靜了,時光也如虛脫了一般,垂著頭,手掌撐著地面才能不倒下。銀色的十字架正好從常曉春鎖骨邊滑下,滑入他的視線,在他眼中搖晃。他一把握住,絕望地笑了。

  “上帝,是你在看著我嗎?”

  常曉春昏睡了兩天,她好像曾聽到艾冉帶著高飛來過,不過時光沒讓他們進來。吳慡和張佳來的聲音似乎也出現過,很快又沒了。

  但這些都與她無關,她的心中既感覺不到歡喜也沒有悲憤,她唯一需要的,只有他在身邊。

  時光悉心照料的不僅是她的身體,還有她的心。他如父如兄般,極盡耐心、寬容、堅定。每天帶著她,騎自行車在城市裡穿行,光著腳去糙地上跑步,在郊外的荒野中聆聽昆蟲的聲音,讓大自然的輕靈洗滌她身上的濁氣。

  努力沒有白費。她逐漸減少了蜷曲的姿勢,肌肉也不再緊繃,知冷知熱也知道疼,但仍舊拒絕去醫院。時光不勉強,自己去圖書館找很多心理方面的書來看。

  半夜被噩夢驚醒,她推醒他,緊緊環抱著他的身體,把頭貼在他的胸口,直到彼此都汗濕了身體,肌膚黏膩在一起。

  他被她抱著,有些喘不過氣,可是他愛這份窒息,讓他感受到流通在她身體裡的力量,那是她的生機。

  她活過來了。

  離高考過去半個月,成績公布。

  時光自然考得極好,常曉春有一門未考,但憑前三門的成績已經達到本科線,特別是作文滿分,文單一時間瘋傳。

  對於報什麼志願,常曉春無所謂,能考上已經是萬幸。就算考不上,她也會離開這裡,很快她被強暴的事情便會在這座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城市裡流傳,她絕對無法在這個地方生活下去。

  時光把所有二本的學校看了一遍,問她想不想學護理。

  她委靡不振地癱在床上,把玩著額前的劉海兒說:“好,越遠的地方越好。”

  時光握著筆的手頓了頓。

  她問他:“你報什麼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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