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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他還是抖的厲害。

  “咳——咳——”

  他連咳了數下,手驀地一緊,揪住自己膝蓋的衣緞。

  噗————”

  一口鮮血噴she而出,把他月白色的袍子染的殷紅。

  殿內頓時靜謐下來。

  男孩喘著粗氣,定定的望著自己如煙霞渲染後的雙手。他驀地扯唇,輕輕一笑,卻是笑的無聲無息。

  此時有腳步聲漸行漸近,男孩耳朵靈動,已聽出來者何人。他微微一蹙眉,只偏過半個臉道:

  “你來做什麼?”

  那人不說話,靜靜的停在他身邊。下一刻,她柔荑一伸,竟遞過來一塊雪白柔順的手絹。

  男孩餘光里掃到那手絹,他一愣,把頭扭了過來。燭火下,女子翠綠的瞳仁更像一塊珠光流轉的琉璃。但她卻面無表情,目不轉睛的凝視男孩。

  “給。”

  她把手探的更近,冷冷一說。

  男孩皺眉,沒有接下她的手絹,而是用衣襟在嘴上一抹,把殘餘的血漬擦掉。旋即他回過身去,對女孩的關心視若無睹。但那女孩卻不生氣,她放下手上的長劍,盤坐在他身側,睜著一雙漠然的眼睛,瞬也不瞬的看他。

  她的視線雖無半絲情感,冷的像只貓,令男孩如坐針氈。半晌後,他按捺不住了,咬牙道:“黎紫,你再看我,我就挖了你的眼。”

  黎紫聽罷,只一翹眉梢,神情還是無動於衷。

  “你不怕我告訴主上,你咳血了。”

  那男孩一聽,黑眸一凜,惡狠狠的投來視線。

  “你敢。”

  他威脅到,手已攥成拳。

  “你瞞也瞞不了多久,你身子已撐不住了,到時候莫殤會告訴主上的。”黎紫四平八穩的坐著,語氣淡然,他卻神色愈發陰兀。驀地,他抬手一揮掌,直直向黎紫劈來。黎紫卻伸手敏捷的用劍一抵。她凝視男孩,神色突地一軟,輕聲說到:

  “月,不要不吃藥。”

  仿似是一句懇求,黎紫說的甚輕,卻又甚重。

  明月一眯眼,對她的勸告置若罔聞,卻把手上的力道加重,把劍身狠狠反壓回去,傷著了黎紫。

  “啪——”

  黎紫肩骨脆的一響,她微微涔出汗來,卻不喊疼。

  明月卻說:“說過多少遍,不准喊我的名字……”

  黎紫緘默,嘴唇輕輕的蠕動,她想執拗的再說些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口。此時明月拿開了自己的手,跌跌撞撞的站起來,他扒下身上的長衫,把地上的血跡一抹,繼而丟在火里燒了個殆盡。他邊踩碎了那些污濁的灰燼,邊沖黎紫說到:“你敢說出去一個字,我會讓你生不如死。”

  他呲牙威脅,目露凶光。黎紫抬首望著他,竟是心如刀絞。

  這一刻,她覺得他,遙遠的就像隔世的人。

  ※

  暗燴宮建在人煙罕至的尋山上,埋沒在懸崖峭壁間,外人很難尋到。

  這日裡山上下了雪,皚皚一片把殿宇與這尋山融作一片。可殿內卻是張燈結彩,蔚為壯觀的掛滿了大紅燈籠。那嫣紅映在雪光里,耀的滿樓燈火通明,孤寂的尋山仿佛一下明亮了起來。

  明月站在檐下,與那繁華喧鬧隔著甚遠,他抬頭遙望天空。一輪微有血色的月亮,圓的令人心底發慌。他愣愣的看了半晌,覺得胸口郁疼交加,但他不敢咳出聲來,只隱隱的憋著口氣。

  此時有人在身後喊:

  “月宮主,主上回來了!”

  明月稍稍偏過身子,目光波瀾不興。

  “嗯,我這便去。”

  他平整的綰起長發,負手行走,一襲皎月白袍襯得他瑩白似玉的膚色,冷峻邪魅。雖是稚氣未脫,但他臉上已顯露出驚為天人的俊俏。而今日是一個大日子,不僅是主上一年一度返教的吉日,亦是自己十三歲的生日。自今日起,他便能正式的學習暗燴教的武功,成為暗燴教名副其實的宮主。

  他期待這一天很久了。

  並不是期待成為真正的宮主,而是想要學習武藝。

  武藝讓他覺得自己會變得足夠強大,而不是一個孱孱弱弱的病秧子,武藝讓他覺得,至少自己有了一樣防備的武器。

  想時,明月眉頭一蹙,款款行向主殿。

  在長廊已遙遙聽見主殿的絲竹歌吹之聲,一年一度的熱鬧景象對於習慣了死寂的暗燴宮來說,十分難得。但明月卻不喜熱鬧,他只關心他學武之事,想時不自覺的加快了步子。

  明月進了門,卻沒有見著祁燁的身影,他問莫殤:“他呢?”

  莫殤道:“已在宮內,正和桑破他們商量些事。”

  明月會意頷首,並未再說話,此時門外朱衫的衛士突地一喊:

  “恭迎主上!!”

  裡面的朗朗笑聲便瞬間歇了止。分坐兩排的十二宮主紛紛側目而視,把手放在胸口,拇指按在心窩,齊聲道:“恭迎主上!!”

  氣勢磅礴恢宏,但聞窸窣聲一陣,那十二名宮主已跪作一片,齊齊低頭。

  滿滿一屋子的人,只剩下明月是站著的,他直直的看向殿外,一道玄黑的身影正緩緩踏入。

  祁燁神色恬淡,眉梢的稍稍挑起的弧度,彰顯著一絲漫不經心的慵懶感。他邊行,邊一拂袖,沒有一句言語大家已心知肚明的直起身,道:

  “謝主上!!”

  明月卻至始至終都不說話,祁燁走到他身邊,眯眼打量了他一番便說:

  “你長高了。”

  明月手一緊,目光里微微閃爍,只道:“沒長什麼,你記錯了。”

  “哦,是麼?”

  他一挑眉,潭目里漾過一絲懷疑。但他沒有多問什麼,徑直走過明月,坐上了玄石磐玉寶座。他見眾人還匍匐在地,便勾起唇角,揮袖吩咐:“難得一日相聚,大家不用拘謹。來人,繼續奏樂。”

  慢條斯理的命令後,管弦絲竹聲便再次響起。十二宮主及暗燴教徒們紛紛鬆懈下來,恢復了剛才的輕鬆表情,相互攀談起來。期間,站在位後的黎紫卻一直以凝重的神色望著明月,她緊緊的咬著下唇,似要凝出血來。

  “莫殤。”

  祁燁意興闌珊的望著座下,驀地卻招手一喚。莫殤走上前,躬身道:“主上吩咐。”

  “宮裡的事,可還妥當?”

  “是,一切有條不紊。”

  祁燁滿意的點點頭,旋即眯了眯眼,又問:“月宮主的身子,調理的如何?”

  莫殤不敢怠慢,又答:“屬下精心配製的藥,日日都有送達月宮主殿內,由黎紫服侍宮主服下,主上大可放心。”

  “哦,那便好。”

  祁燁聽罷,眉頭這才一松。而一旁的明月雖緘默不語,卻暗暗一直打量祁燁的神情,此時見他眉宇間疑雲一去,這才放下心來。黎紫自小跟著主上,是主上十分信任的人,她不把自己沒有吃藥的事情說出去,便不會有人懷疑。

  想時,明月大膽了許多,走上前說:“今日乃是臘月十八,哥哥是不是忘記了什麼?”

  祁燁聽罷,俊眉又擰在一起,瞥了一眼明月道:“忘了什麼?”

  莫殤站在兩人中間,突地一笑,恭敬的對祁燁說:“呵呵,主上興許是忘了。今日主上回來,恰逢月宮主生辰。過了今日,月宮主就已十三了,是到了該學武藝的時候。”

  莫殤解釋完後,卻突覺一道犀利的視線刺向自己。他一抬頭,竟發現是主上正冷冷的看他。他腦子頓時一怔,卻恍悟過來,忙噤若寒蟬。

  明月瞧出莫殤的改變,心裡有些鬱憤。

  “哥哥,可是改變心意了?”

  “呵呵。”

  祁燁微微一笑,說:“你身子骨弱,學武沒有什麼好處。”

  “正因為弱,才要學武。”

  明月反駁。

  “學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停頓不得。你如今身子不能持續練,等過些年後再說。”祁燁輕描淡寫的說來,大有敷衍之勢。他說完後又和莫殤說:“上次交代你的事,你可有辦好?”

  莫殤一愣,忙不迭道:“是,這事……”

  他還沒有說完,一旁鬱憤交加的明月已大踏一步,衝著祁燁喊:“要等到什麼時候,你承諾我十三歲時,就傳我暗燴教的武功,怎可出爾反爾!?”

  祁燁聽罷,緩緩把視線從莫殤身上調轉過來,對上明月固執的臉。他危險的一凜眉,問:“為何執意要學武?”

  明月一頓,繼而凜然道:“為了保護自己。”

  “你的安危,自有我保護。”

  祁燁當即回絕。

  明月卻嗤的一笑,淒涼的勾起唇畔。

  “這個世界,誰都可能會害我,我不信你。”

  言畢,他直勾勾的看著祁燁,眸底神色複雜難喻。祁燁一時正襟危坐,與之對視良久。驀地他說:“你可知你練武,是件危險的事?”

  “我知。”

  明月神色泰然平穩。

  “你知?”祁燁譏誚的說:“你說為了保護自己,又何苦讓自己陷入險境?”

  明月聽罷語塞,眼神卻愈發鋒利。

  祁燁又說:“月,我知道。你不想自己長不大,你想像一個正常的男孩一般,成長習武,成為男兒。可是你別忘了,你究竟是什麼。”他薄唇冷冷扇合,一字一句鑿在明月心裡,滴血般疼。

  “你越是長大,成為男人,你剩下的命就越短。你究竟是想活,還是想死?”

  祁燁殘忍的說到,明月的心已被刺的血肉模糊。

  “夠了!!”

  他大喝,額頭已有冷汗冒出。

  “我不想死,但我也不想這麼活著。我已經十三歲了,可我還只有黎紫那麼高!我身體薄的像張紙,病發的時候,手連筷子都拿不起來。祁燁,你要我如此活一輩子麼?我不甘心,我憑什麼如此……”

  “我憑什麼!?”

  他咆哮道,聲音頓時震住了殿內所有的人,音樂也在此時停歇下來,眾人紛紛看向這邊。

  祁燁眸底陰兀之極,他起身走過來,冷冷說:“憑什麼?”

  他笑容譏諷。

  “憑我們生來就和別人不一樣。”

  他惑魅的嗓音在明月耳畔縈繞,卻是絲絲牽絆的疼。

  “憑我們是被人遺棄的妖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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