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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死過一次的我來說,死亡就是一次長長久久的黑暗之後,再度睜開眼,看到的另一個比傳說中閻羅地獄更加讓我覺得不可思議的世界。

  我死於——這麼說真的有點奇怪,但是事實又的確如此。

  我死於乾隆四十年,也就是1775年的正月二十九,死因嘛,用現代的話來說,應該是肺癌之類的,我記得最後那幾日,我連續吐血,有時候能吐大半盆。

  每當這個時候,我身邊那個叫珍珠的大宮女就哭天搶地的,好像我馬上就要死了一樣。其實,有什麼所謂呢?自從當了皇貴妃,榮寵一身,看似無限榮耀,實則一身重擔。

  彌留那幾日,皇上常常來看我,坐在我床邊,一坐就是大半日,我虛弱得很,說不出話來,他便也不說話,就那樣握著我的手看著我。

  這讓我想起我年輕的時候,孝賢純皇后昏迷數月未醒,皇上也常常這樣在她床邊坐著,同她說話,哪怕明知道她聽不見。

  我偶爾睜開眼睛看著皇上,他便安撫地拍著我的手背。

  “臣妾蒙聖恩三十餘載,如今知道自己時日無多,唯願皇上龍體康健,福壽綿長,臣妾能與皇上相守這一生,已是無憾了。”

  這是我臨死前對他說的話。

  這是我這輩子最後一次對他說的謊。

  最後一次合上雙眼時,屋頂上雕龍騰鳳的紅色房梁映入我的視線,我的眼前突然出現了那張清俊的臉,少年的眸子如繁星倒映,笑起來的時候整個世界都明媚生輝。

  我這輩子,並非沒有遺憾。

  踏進這紫禁城,我失去了自由。

  大意人心詭譎,我失去了皇后。

  本想親手披嫁,我失去了明玉。

  步步懸崖驚心,我失去了……他。

  他,這個世界上,對我最好、最好、最好、肯以他命換我命的,我的少爺。

  我還記得與他的最後一次見面,他不顧宮規大防,與我咫尺相見,對我說,“瓔珞,珍重。”

  若早知那是最後一面,我一定會再叫他一聲:少爺。

  滾滾紅塵,萬丈青絲,何來如果,只有可是。

  可是,他最終也沒能聽見我叫他一聲少爺。

  可是,他最終沒能像從前一樣得勝歸來。

  可是,他讓海蘭察問我的話,我都不敢開口說一個字。

  可是,他的生命結束在戰場上,我都不能為他,放肆地哭上一回。

  他,這輩子,有什麼?

  一個為了救我答應的賜婚。

  一個被我親手殺死的妻子。

  一個不屬於他自己的孩子。

  一個連死都得不到回答的發問……

  “好,我答應你。”我張了張嘴,卻聽不到自己的聲音,少爺,你能聽到嗎?

  墜入無邊的黑暗時,我聽到手珠掉落在地上的聲音,清脆的、響亮的,希望下葬的時候,皇上能將那手珠與我藏在一起,那是容音姐姐留給我的,唯一的東西了。

  於是,我真的以為我死了,也確實,是真的死了。

  可是沒想到我還會再次睜開眼睛,可眼前的一切也真的讓我恨不得接著死。我從來沒見過這麼嚇人的地方,眼前的女人開膛破肚的在我眼皮子底下,身邊還圍著好幾個身穿白衣帶著……呃,面罩的歹人,手裡拿著小小的應該是刀,還有剪子,旁邊擺著一大牌各種大小不一的兇器,我差點嚇暈過去。

  “女孩兒!”我耳邊突然有人說。

  “大夫,能給我看看嗎?”更驚悚的是,那個開膛破肚的女人竟然還活著!!

  “稍等一下。”

  緊接著,我被大頭朝下地拎了起來,我的鼻子差點碰到那血淋淋的肚子,我一緊張,張嘴想要說話,結果竟然發出了這樣的聲音:

  “哇——”

  “好了,哭出來了。”

  然後,我被拎到一邊兒,身下一涼。

  “六斤四兩。”

  等到我被洗乾淨包好,放在那女人胸前的時候,我看著她,她看著我,我整個人頭髮都快要豎起來了,如果我有頭髮的話。

  “這孩子真漂亮,瞧這大眼睛,剛出生就睜這麼大。”一怕帶著藍色面罩穿著白衣服的人說。

  我顧不上那些刺客了,一雙眼睛緊緊地盯著面前看著我笑的女人,我沒有時間思考我重新投胎、出生,以及這個詭異的地方。

  我滿心想的都是,這個人,就是我的娘親了,可是她……肚子被劃開了,她要死了。

  我魏瓔珞又剋死了一個娘親!

  “哇——”

  我又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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