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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薇不知道他怎麼了,低頭和他說:“我什麼都告訴你,不再騙你,你也……你也跟我說實話。”她腦子裡一堆混亂的念頭,以前都沒有去想,現在發現他疼得這麼厲害,突然就想起當時在蘭坊看到的藥瓶。

  葉靖軒有藥卻不肯吃,他那天和她說,藥未必是好東西。他在擔心成癮,什麼病需要這麼大劑量的止疼藥?

  阮薇想到芳苑那一槍,整個人一點一點涼透了,拼命讓自己保持理智問他:“是不是有後遺症?”

  葉靖軒好像根本沒聽見,頭上的水順著臉向下流,她不忍心看他這樣,伸手去擦,他卻換了話題,只問她一句話:“你要和嚴瑞出國?”他聲音很低,似乎用盡力氣。

  阮薇沒有接話,總覺得他目光不對勁,忽然抬手在他眼前晃。葉靖軒還有感覺,摸索著一把掐住她的手腕說:“你建了這座墓碑,就是我的人,不管你去什麼地方,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這後半句話幾乎咬著牙磨著血才說出來,那表情越來越狠。他也許命不長久,但他真想帶她一起,死了不過墓碑上多一行字。

  他話沒說完,阮薇眼看他的手放下去,他幾乎毫無預兆突然暈倒,她慌了神,伸手去扶,根本來不及。

  葉靖軒倒在自己的墓碑前,阮薇撲過去捧住他的頭,天色灰暗,沒有半點放晴的意思,四周除了她自己哭喊的回音,再也沒有其他動靜。

  阮薇的手機在遊廊那邊被葉靖軒扔開了,她喊到聲嘶力竭也沒有人來幫忙。葉靖軒沒有意識,她根本不敢離開他,用盡力氣把他上半身抱住,把他的臉擦乾淨,讓他不那麼難堪。

  阮薇終於絕望了,知道自己根本就不該奢望重新開始,她傾盡所有,把全部都給了葉靖軒,再勇敢再堅強也只能熬過芳苑那一次,如果他今天再出事,她絕對不能獨活。

  阮薇俯下身將葉靖軒緊緊摟在懷裡,臉貼臉一句一句和他說話,她漸漸分辨不清自己到底想解釋什麼,言語混亂,精神繃到極點,似乎又出現了幻覺。

  她腦子裡的畫面越來越絕望,反正這就是墓園,一座被翻得亂七八糟的空墓。她想,如果他們今天要是一起死在這裡,是不是就能葬在一起,也許連地方都不用挪,直接埋下去……

  遠處有人順著甬道跑進來,不斷喊他們的名字,可阮薇不知道這是不是真實的畫面,她看不清那些人是誰,每個人的臉都在她面前晃,都想要帶葉靖軒走。她不肯,歇斯底里,不肯鬆手,好像懷裡的人是她最後一口氣。

  最後阮薇被人抓住肩膀強行扶起來,她瞬間急了,撲上去就和人廝打。

  方晟帶人一路趕過來,阮薇情緒太激動,他先去扶葉靖軒,又示意大家按住阮薇:“薇姐,你冷靜一點,是我!”

  她哭得嗓子都啞了。方晟知道她一受刺激精神狀態就不好,示意大家別心軟,按著她不許她亂動,漸漸阮薇掙不開,有了意識,總算認出來是方晟。

  “快走,薇姐,先送三哥去醫院。”方晟來不及和她解釋,先帶人離開,又環顧四周不放心,派兩個人去把附近環境檢查一遍,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今天的事。

  阮薇沒有別的選擇,幸虧方晟他們找過來,否則她一個人在這裡根本沒法把葉靖軒帶出去。

  雨完全停了,泥土濕潤,風一吹過來,四處都是乾淨清冽的芳糙香氣,可是人人沉默,沒有心情說話。

  阮薇和他們扶著葉靖軒往墓園外走,方晟帶來的車都停在門外,上車的時候方晟突然停了一下,他回頭看她,阮薇以為他要和自己說話,慌張地扶著門邊和他說:“別攔我,這次我一定要陪他去。”她態度很堅決。

  方晟搖頭,示意她別緊張,卻仍舊看她身後的方向,指了指提醒她:“應該是來找薇姐的。”

  阮薇回身,發現對面停了一輛計程車,車上的人下來了,是嚴瑞。

  阮薇驚訝地看著他,嚴瑞風塵僕僕地趕過來,只喊了她一聲,就沒再說話。

  他總是遲一步,從開始到現在。

  阮薇擋著車門,方晟他們上了車也沒法走,所有人突然都看向她,一切都等著她做決定。

  嚴瑞眼看她扶著葉靖軒出來,就知道他該離開了,可是他還想看她一眼,哪怕這故事從頭到尾與他無關,但他還有旁觀的權利。

  南省的天氣總是悶熱,濕潤地黏在身上,揮不開斬不斷,和他的心情一樣。

  阮薇似乎想要走過來說什麼,但嚴瑞沖她搖頭,他率先開口:“你先去吧。”

  他說完自己也上了車,半點猶豫都沒有,直接讓車掉頭開走了。

  阮薇沒有時間再耽誤了,迅速上車,和方晟他們一路往城裡開。方晟帶的人檢查完墓園回來,把她的手機和包都帶回來了,手機竟然沒摔壞,一直在響,她總算翻出來,看到是嚴瑞。

  她接起來,兩個人都沒說話。

  嚴瑞還是笑了,她聽不出他的情緒,但終究是遺憾的,說:“我趕過來了,還是來晚了。”

  這一生都差一點點,偏偏要在阮薇什麼都經歷過之後才相遇,從此步步都錯過。

  阮薇始終沒有說話,他漸漸聽出她在抽泣,說:“別哭,我和葉靖軒只有一點相同,都不想看你哭。”

  阮薇安靜下來,嚴瑞那邊的車載電台放了一首歌,透過聽筒模糊地傳來,是首多年的老歌。

  “如果這是情,我竟不清醒。莫非真的愛,從來沒說明。如果已註定,難避這段情。是非多波折,長存未了情……”

  阮薇漸漸也聽清了,他們很久都沒聽過這首歌,如今想一想,在愛情里他們都不清醒。嚴瑞過去總說她堅強,可明明忘記葉靖軒只是一件簡單的事,她卻至今都沒勇氣去嘗試。

  難怪人聽情歌總流淚,情歌沒錯,錯的是感動。

  阮薇深深地吸氣,和他說:“嚴瑞,我不能離開他。”

  “還有時間,我和你訂了同班的飛機回去。”嚴瑞說完就掛斷電話,他幾乎沒給她再回答的時間。

  是他不敢再聽。

  天邊終於有了一線亮光,夾著雨的雲被風吹散了,似乎即將放晴。

  嚴瑞一個人坐在車上,過了一會兒又打電話撥回沐城。

  電話那邊接起來的人是對方的管家老林:“先生和夫人出去了,如果您有事的話可以告訴我,等先生回來我會轉達。”

  嚴瑞也沒有多說什麼,想了想自嘲地只留下一句話:“麻煩告訴先生,上次約好的,可能後天我過去一趟,有好茶給我留一份。”

  這杯茶,他果然是要喝的。

  方晟一行很快順著高速往城裡開,阮薇不安地握緊葉靖軒的手,看向前方問方晟:“我今天什麼都看見了,你告訴我,他當年是不是在芳苑留下了後遺症?”

  方晟明顯也哽了一下,過了一會兒才回答她:“三哥腦部的子彈沒有取出來,他……帶著它三年了。”這件事竟然讓一貫冷靜的方晟不敢再往下說。

  阮薇驚得手都涼了,捂住嘴,掐著自己的手才沒哭出來:“為什麼不做手術?”

  方晟轉身不再看她:“當年三哥的各項肌體功能沒有出現異常,醫生說開顱反而會有更大的風險,但是這兩年它發生移位,逐漸壓迫神經,三哥越來越痛苦。”他停了停又說,“上次醫生不肯讓三哥出院,要留院觀察,可他執意出來,我們前天就追到南省了,去哪裡都找不到人,今天才發現這片墓園。”

  阮薇還想問這病情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為什麼三年都沒有找機會去安排手術,可方晟透過後視鏡看過來,那目光和當時阮薇在沐城花店門口看到他的時候一模一樣,分明有深意,他說:“薇姐,你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阮薇沒來得及再問什麼,手下突然有動靜,葉靖軒醒過來了。

  他的腦部神經受到壓迫,間歇性昏厥,發作很突然,但是人一醒過來就有意識了。阮薇立刻握住他的手,試探性地喊他,葉靖軒看了看窗外的路,突然坐起來一把按住前方的方晟吩咐:“先回家。”

  “三哥!”

  “我說先回家!別去醫院。”他的口氣近乎命令,方晟沒有辦法,和司機交代,立刻往舊城區拐。

  阮薇和他兩個人坐在後排,她逼著自己去確認,伸手在他眼前,想知道他到底看不看得清。葉靖軒看了她一眼直接抓住她的手,分明沉著一雙眼打量她,可他這麼多年只有這件事狠不下心,每一次恨她恨得咬牙切齒的時候,一見她,終究連目光都放軟。

  他把她按在胸口,葉靖軒的衣服半濕半干,還有泥,最後和著阮薇的眼淚,徹底沒法再看。

  她在他懷裡悶著聲音說:“別再強撐,我什麼都知道了,我陪你去醫院。”

  她這樣說著,連聲音都發顫,她越想越覺得可怕,抬頭看葉靖軒額頭上的傷疤,控制不住地問他:“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上次非要趕我走!連夏瀟都……”

  她看著他愣住了,忽然不再說,意識到自己才是沒資格質問的那個人。

  阮薇下意識放開手,用手擦臉,低著頭不再說話。

  葉靖軒看她這樣,分明還在流眼淚,臉扭過去看窗外,不想讓他知道她傷心。他無奈地叫她,阮薇不看他。他靠著座椅找了個舒服點的姿勢,總算緩過一口氣,過了發作那一陣,頭不再那麼疼,他總算覺得自己還有點力氣。

  “夏瀟和你說什麼了?”

  她不信他不知道,半天不說話,最後盯著他說:“我真的……接受不了。”可是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呢?阮薇已經什麼都不求,只求他平安,哪怕他已經和別人有孩子了,她也願意卑微低頭,什麼都不去想。

  葉靖軒的精神明顯不太好,他不知道多少天沒休息了,從阮薇到南省那天開始就接連有雨,誰也不知道葉靖軒在墓園裡過了多久,葉家人趕過來也沒想到會這樣,倉促之下只來得及給他披了件衣服,如今葉靖軒人都要垮了,偏偏還能笑出來。

  他笑得阮薇不知所措,她蒼白著一張臉還要說什麼。他搖頭,提醒她:“安全帶。”

  阮薇趕緊系好,他又讓司機將前方擋板升起來,把後方變成只屬於他們兩人的空間。

  葉靖軒看她今天穿了件深灰色的連衣裙,折騰了這麼久,裙擺都濕了,一片深深淺淺的顏色,腿上還蹭了泥。他拿紙過來,阮薇接過去慢慢擦,整個過程里她一直都在發抖,但葉靖軒伸手過去摸摸她的臉,還好不算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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