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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末時節,最後的高溫讓這座城急需一場雨,街上悶得讓人難受,一時半刻都待不住。阮薇一個人過馬路到街對面打車,提著東西找手機,想要聯繫嚴瑞,心裡有事,甚至沒精力留心四周。

  車道上的紅燈赫然在目,偏偏就有車要闖。

  “會長,那女人買了不少東西,現在出來了。”

  開車的人聽到電話里的回覆,一腳油門踩下去,直衝著前方開過去。

  阮薇終於撥通了電話,順著斑馬線往對街走,剛好是上班的時間,過馬路的人只有她一個人。她對著手機說了一聲“嚴瑞”,餘光里就看見左側竟然有車不顧紅燈,直闖了過來。

  她已經走到了馬路中央,進退兩難,何況行人指示燈是綠色,她並沒有錯,於是後退想要讓它,可是那輛黑色的車竟然筆直向她衝過來。阮薇一下就明白了,拿開手機向前跑,身後的車明顯也在加速。

  她手機聽筒里隱隱約約傳來嚴瑞的詢問,可什麼也顧不上再說……有人想要撞死她。

  這個念頭還沒想完,阮薇突然聽見身後一聲巨響,緊接著就是碰撞聲,幾乎貼著她身後。她嚇得不敢回頭,拼命跑到對街,站在樹下腿都還在發抖,左右的行人全都圍過來,衝著馬路中央指指點點。

  幾米之外兩輛車撞在一起,第二輛分明是無辜的,不知道它是沒及時避開,還是出了什麼問題,直接和闖紅燈的車蹭在一起衝到旁邊,車速太快幾乎失控,最後它們一起撞在道路中心的護欄上。

  “闖紅燈還開那麼快,喝酒了吧?”

  “旁邊那輛本來停了啊,突然又衝過去了,也巧了……不然剛才那人肯定被撞死了……”

  人越聚越多,阮薇的腿一遇到事故就下意識隱隱作痛,她勉強控制自己的情緒,混到人群里。她知道那輛黑車上一定有會長派來的人,現在不能留在事故現場,所以迅速低頭離開。

  手機還在通話中,嚴瑞也聽見這邊情況不對:“阮薇?”

  “我沒事,剛才看見一出車禍。”阮薇走了一段路才回頭,發現身後確實已經沒人跟著了,只是遠處路口還圍著不少路人,她鬆了一口氣和嚴瑞說:“現在安全了。”

  嚴瑞不敢再讓她一個人亂走,告訴她找一個地方等他:“告訴我位置,我馬上去接你。”

  阮薇答應了,抱著東西往前又走了一段,隨便進了一家不起眼的蛋糕店等他過來。

  蛋糕店裡剛剛端出來一盤新烤的奶油土司,店員一看就是個兼職的大學生,看阮薇臉色不好,熱心地過來問她要不要來一塊,可以配上咖啡。阮薇心裡戒備,盯著窗外隨口答應了,直到咖啡端上來,她喝了一口,這才踏實下來。

  她再快也快不過車的速度,片刻之前她僥倖死裡逃生,可是隨時隨地還有危險,沐城真的不能再留。

  阮薇捧著杯子胡思亂想,手機突然又響了,她猛地抬手,差點把咖啡灑了,慌亂地拿起手機接,可是聽筒里毫無聲音。

  “餵?”她有些奇怪,通話確實接通了,而且也沒有信號問題。對方還沒掛斷,她只好不斷詢問,仍舊沒有回音,似乎那邊的人一直保持沉默,而打來的號碼也完全陌生。

  阮薇盯著那杯冒熱氣的咖啡,突然心裡一動,不再說話,一切安靜下來,她聽見另一端分明有人,淺淺的呼吸聲。

  “小姐?打擾下。”店員端著奶油土司送過來,阮薇“嗯”了一聲讓她放下,說了聲“謝謝”,隨後又對著手機想說話,可是通話剛好就在這一刻掛斷了。

  阮薇盯著手機坐了一會兒,又向窗外看。

  今天是個多雲的日子,風一陣一陣吹過去,陰下來的時候,她抬眼就能看見一片灰藍色的天。蛋糕店外圍出一小片鐵籬笆,爬出一叢野生的薔薇,它畢竟是好活的花,在哪裡都能生根,風一大就飄落一地,它沒那麼堅強,也沒有想像中嬌氣。

  店裡沒有其他人,店員在櫃檯後哼起歌。阮薇放鬆下來把手機放好,低頭掰著土司吃,一口一口,眼看眼淚突然掉在上邊,她連表情都沒變,好像什麼都沒發生,繼續往下咽。

  她明白,這世界沒有那麼多巧合。

  阮薇把東西都吃完,嚴瑞也趕過來了,進門看她臉色不好,環著她的肩問了一句:“出事了?”

  阮薇搖頭,示意他只是偶然:“沒有,剛過馬路後邊就撞車了……嚇了一跳。”

  她和他上車離開,路上的時候阮薇一直不說話,頭抵在車窗上靠著,盯著閃過去的街景出神,嚴瑞趁等紅燈的時候和她商量:“辦護照要回原籍,不過……你要是不想去的話,我可以托人想辦法代辦。”

  他知道南省是阮薇至今無法面對的故鄉,她腿的情況剛好,好不容易才從陰影里走出來,如今讓她回去面對舊日的一切,未必是好事。

  但阮薇笑了,回身和他說:“我自己去。”

  嚴瑞早知道她會這樣決定,俯身抱抱她,分明是安慰的,卻嘆了口氣,揉揉她的臉說:“你有時候堅強得讓人擔心。”

  她和那些野薔薇一樣,風吹雨打開出柔韌的顏色,至今不願依靠他。

  同一座城,最後一日平靜午後。

  這世界從來沒有絕對的善惡,日光所及之處必有暗影,有些事簡單,但最後能給人看的都是結果,背地裡究竟發生過什麼誰也不知道。

  阮薇和嚴瑞離開之後,城市另一端的醫院,有人一直都沒放開手機。

  葉靖軒掛斷通話之後就坐在窗邊抽菸,最後菸灰鋪了一地,病房外正好有手下的人進來,是方晟帶出來的後輩阿立,低著頭說:“三哥,我們把會長那邊的車攔下來了。”

  葉靖軒把煙按滅了,“嗯”了一聲,又盯著手機屏幕看,剛才一個電話打過去,他聽見阮薇似乎在什麼地方買東西,不管是哪裡,一切安好。

  葉靖軒總算放了心。

  他原本只想確定阮薇沒事,可是電話接起來聽見她的聲音,那一刻他手都放在掛斷鍵上了,卻還是猶豫,半天沒有動。

  過去那三年,無數難熬的日夜,他頭疼起來鑽心蝕骨,想聽聽她的聲音,卻連電話都不能打。

  醫生一直不肯讓他出院,何況之前這些事都是方晟安排的,大家堅持要等手術時間,不肯讓葉靖軒再拖,如今他百無聊賴,一切事都只能在病房裡處理。

  他走到沙發上翻了兩頁文件,抬頭問:“會裡有什麼動靜?”

  “會長也琢磨過來了,最近開始讓人越過三哥上報,意思就是先把我們架空。”

  葉靖軒毫不意外,坐在沙發上看電腦,隨口扔出一句:“扶不起的阿斗,難得耍一回手腕,我陪他玩到底。”

  阿立退到一邊去,忽然想起什麼欲言又止。葉靖軒看了他一眼說:“怎麼了?”

  “還有件小事,外邊的人報回來的,最近黑市里放出一件鹿血沉香十八子,貨目前在誰手裡還保密,只是消息已經有了,鑑定結果也在,少說是明代的東西,主人雖然掛出來,但不明價。”

  葉靖軒隨口應了:“順手當個玩物還行,不能指望這東西……”他話說了一半突然停了,抬眼問他,“鹿血沉香?你確定?”

  “是,三哥,這東西幾百年的工藝傳下來,僅此一件,過去是華先生收的生日禮,當年道上人人皆知,如今先生人不在了,東西卻突然流出來,各家人全都裝聾作啞當做不知道,根本沒人敢詢價。”

  敬蘭會眼看內亂在即,華先生的遺物出現,難道只是巧合?

  “他夫人那邊有什麼消息嗎?”

  “會裡有規矩,華夫人的一切嚴格保密,不許任何人打聽,這個就真的不知道了。不過她還帶著女兒,過去華先生也不讓她碰這些,她沒必要插手會裡男人的事,我們下邊的人覺得……不太可能是她的意思。”

  葉靖軒不再說話,靠著沙發想了一會兒,黑市里有些事就是這樣,東西掛出來根本就不指望有人敢收,無非是懸一把刀,最後落在誰頭上,只看誰不長眼。

  沒有外人能碰到華先生的遺物,就算十八子真落在陳嶼手上,可他過去最怕那個人,沒把它供起來就是好事,不會隨便拿出來。

  距離上一次敬蘭會內鬥剛過一年,人心仍舊不太平,誰坐在會長的位置上都別想高枕無憂,眼看葉家要反,上一任主人的東西卻突然出現。

  葉靖軒想起父親和自己說過,選了這條路,夜裡睡覺都要睜著眼。

  他突然笑了,口氣卻硬得很:“不管是誰,無非想拿這東西鎮場子,給道上各位都提個醒,鬧不能鬧過頭,連華先生留下來的鹿血沉香都能弄到手,自然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話是這麼說,但葉靖軒從來不是聽話的人,“可惜敬蘭會這場子如今誰說了算,還不一定。”

  阿立答應著,本來要出去,走了兩步卻突然停了下來。

  “怎麼了?”葉靖軒揉了揉額頭,掃了他一眼。

  阿立沒忍住,還是把話說了出來:“其實三哥和會長沒有其他矛盾,不過就因為當年晶片被薇姐拿走了,如果能想辦法讓會長放心,也不至於非要反……”

  他話沒說完,葉靖軒把手裡的打火機扔出去,直衝著他的臉,阿立立刻閉嘴,戰戰兢兢地把打火機撿起來給他,再不敢多說一個字。

  葉靖軒冷眼看著他,開口說:“輪不到你廢話。”

  葉靖軒又交代了幾句會裡的事,之後讓人都出去,他剛安靜一會兒,房間外又有敲門聲,這一次進來的是方晟。

  葉靖軒忙起來根本不看他,一行一行審文件。方晟站在門邊和平常一樣,好像什麼也沒發生,他甚至還按常規來和他匯報外邊得到的消息:“薇姐要離開沐城了,暫時查到的機票是回南省的,還去選了大的旅行箱,看樣子之後要出國。三哥應該放心了,薇姐離開蘭坊越遠越安全……三哥考慮下手術時間吧。”

  葉靖軒聽了這話也沒什麼反應,就像沒聽到。他抽空簽字,抬眼和方晟說:“我那天沒打死你,不代表饒了你。”

  他說讓他走,方晟卻還是回來了。

  方晟臉上的外傷fèng了針,紗布遮住半邊臉,這幾天顯然不方便刮鬍子,頭髮凌亂,人也顯得邋遢,好在看上去整個人還算說得過去,規規矩矩,和以前沒什麼分別。

  葉靖軒把文件都扔開,難得心平氣和地問他:“夏瀟怎麼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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