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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抬頭,跟著我。”他竟然像沒看見一樣,率先擋著她往外沖。

  警方從四周包圍過來,不斷大喊讓他們先放棄抵抗。這麼混亂的時候,小恩已經血濺當場,但葉靖軒竟然半點收手的意思都沒有,他掃了一眼,讓餘下的人頂住。

  阮薇再也沒有遲疑的時間,忽然扣住葉靖軒的手腕。他原本下了亭子外的石階,正伸手過來,這麼危險的時候他還是想著她腿不方便,回身要抱她。

  但阮薇卻不知道哪裡來了力氣,拼盡全力反手將他的胳膊擰過,葉靖軒幾乎怔住了,直到他被她藉機制住,他甚至都沒回過神。

  她的動作顯然受過訓練,她回來這三年……

  葉靖軒突然就明白了。

  “聽我說,讓大家收手吧,只要你現在放棄……”她倉促之間還要勸他,卻眼看著葉靖軒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深,到了這種時候,他的目光反倒一點一點靜下來,靜得讓她心涼。

  遠處的人不斷圍過來,而他被她壓住手,甚至沒反抗,他只自嘲地說了一句:“原來是你。”

  阮薇覺得自己胸口一陣一陣湧上什麼,又苦又澀,讓她啞到半個字都說不出,拼命搖頭。葉靖軒突然沉下眼,抬起膝蓋撞向她,阮薇到底是個女人,劇痛之下本能鬆開手,他就已經把她拉到懷裡。

  葉靖軒的呼吸就在她耳邊,阮薇的臉剛好在他肩膀之上。她聽著他的聲音,目光正對上他背後圍過來的人。

  黑洞洞的槍口之下,還是這麼好的薔薇花海,一整片天上人間。

  連天都藍到讓人絕望。

  他說:“阿阮,演得真好。”

  警方的人盯著他們廝打,表情變了,已經有人舉槍瞄準。阮薇意識到他們這樣太容易引起誤會,掙紮起來要推開他,她想向身後的人解釋,他不是在威脅人質……

  可她根本就推不開葉靖軒。

  他拼了那口氣,一把掐住她的頸子,幾乎咬著她的唇齒逼問:“你拿了戒指,還沒答應我!”

  她拼了命想抱緊他,可是來不及。

  一聲槍響,葉靖軒最後憑著本能一把壓下她的頭。

  阮薇的臉埋在他胸前,聽見這聲音,一瞬間周身的所有感官都繃斷了,她整個人像被抽空,漸漸覺得他的手沒了力氣。

  她歇斯底里掙扎出來,抬頭看他的臉,可葉靖軒被擊中頭部,額上的血濺出來,霧蒙蒙一片,擋住她的眼睛。

  阮薇跪在地上,什麼都看不見,滿手都是溫熱的液體,她一個字一個字帶著血磨著骨頭才能說出來。

  她瘋了一樣喊過不要開槍,她解釋過葉靖軒不會傷害自己,可是說什麼都晚了。

  她終於知道什麼才叫真正的絕望,一秒而已,這一生通通燒盡了。

  再之後,那場可怕的事故如何收尾,阮薇怎樣也想不起來,她的神經自私地逃避了餘下的畫面,留給她的只有一片血紅。

  她不知道,芳苑這片地方早幾年就枯了,有人苦心重修,投了人力物力,三年時間才想出辦法,慢慢能把薔薇都養起來。

  她不知道,老宅里這會兒都讓人備好婚紗請了人,他帶著戒指來求婚,一時半刻都不想再等,今天一回去,她就是他的人。

  她知道的事情太多,不得不走到這一步,可她知道的又那麼少,甚至來不及回答葉靖軒最後那句話。

  人這一生,很多事不過一念之差。

  誰也沒能熬過南省的艷陽,阮薇眼睜睜看著他死在面前。

  後來那天的事演變成一段謠言,芳苑再也沒有人敢去,沒過多久它又成了郊外一座荒園。老人茶餘飯後說一說,都怪葉三太狂妄,早晚是要折的。

  只是說真的,誰也沒想到他那樣不可一世的人,最後折在一個女人身上。

  阮薇離開南省那天去看過他,葉靖軒葬在自家墓園,葉家人恨不能把她活剮了,她勢必不能再出現。阮薇因此執意背著人找了地方另建,留一座空墓,把那枚戒指埋下去,為他立碑。

  她站了大半日,最後不得不走。

  到這一步,墓碑不過是個念想,寫什麼其實都不重要,但她不肯從簡,請了人,一筆一畫刻上去。

  落款是未亡人:葉阮薇。

  第一章 浮生未歇

  他聲音太好聽,一點一點順著她的呼吸聲往下說,讓她突然想起過去看到過的畫面,清晨的海岸線,遠方燈塔上唯一的一束光。

  “嚴老師說你不接電話,不放心,非要我過來看看你。”隔壁超市的趙姐推開門往裡走,繞過一大盆發財樹,走到裡邊,探頭探腦四處找人,“你今天忙?”

  阮薇正蹲在地上鬆土,脫了手套過去找手機,抱歉地沖門邊的人笑:“下午有人加急訂了盆栽,我趕著弄好,沒顧上。”

  趙姐看她一個姑娘來回搬花土,直嚷著要讓自己店裡的男孩來幫忙,阮薇趕緊擺手說:“馬上就完了,不沉。”

  趙姐也就靠在門邊看她,過了一會兒笑著說:“你家嚴老師人真好,溫柔不說吧,每天連午飯都給你做好,就怕你忘了吃,找不到你就擔心你的腿,老怕你又摔了……哎,和趙姐說說,是不是快結婚了?”

  阮薇看手裡的蘭花,低下頭找噴壺,翻了一陣才接話:“沒有。”

  “別逗了,我們店裡天天看著,你們不是都同居……沒別的意思,就是聽說你們都住一起的。”趙姐今天店裡也不忙,一進來就好奇,聊起來沒完。

  阮薇拍拍手上的土回頭解釋:“嚴老師是我房東,真的,不是大家想的那樣……當時我剛到沐城,半個月就住不起酒店了,這邊大學校區多,租房子不容易,嚴老師當時剛好看到我的求租信息,算是緣分,他人好,幫了我大忙。”

  趙姐覺得沒意思,訕訕地又問了兩句別的。阮薇正好站起來,慢慢搬花往外走,趙姐一邊過去幫忙一邊問:“挺好的姑娘,這腿……咳,我說話直,替你可惜,是小時候落下的嗎?”

  阮薇停了一下,這才想起自己的左腿,這麼多年她都習慣了,平常走路並沒覺得太明顯,原來外人看著還是不一樣。

  她只好無所謂地點頭:“差不多十歲的時候吧,出過意外,那時候條件不好,沒能好好治,就有點跛。”

  趙姐趕緊說不顯眼,他們也是看久了才看出來的,只怕她心裡不痛快。但阮薇似乎毫不在意,把客人要的盆栽都搬出去,又把趙姐勸走了。

  阮薇忙完都過了下午兩點,總算喘一口氣,打電話等車來拉走。這一閒下來,人才覺得累,於是她隔著一層玻璃門,給自己泡了奶茶歇一歇。

  這家花店很小,小到一開始擠在街上連個名字都沒有,後來她有了一點生意,找人去修了門臉出來,想來想去,就寫了個薇字在上邊。

  她沒別的本事,腿又是這種情況,正常工作都找不到。她父親早年是給葉家老爺子看花園的,她從會走路開始就跟著父親種花種樹,總算有點記憶。

  島上只有沐城的氣候最舒服,這裡的春天陽光和煦,天氣遠不如她出生的地方那麼炎熱,這裡的四季分明,連花都養得好。如今她靠在這裡,一門之隔,外邊的街上人來人往,大多數都是附近的大學生,十八九歲,青春正當年。

  這麼好的日子,求也求不來。

  花店裡暗,光線照不進來,玻璃上便容易反光。阮薇盯著自己的輪廓,看著看著忽然想起過去。

  那人十二歲就不老實,鬧著和人打架,打到掛了彩,小孩之間的事上不得台面,葉叔最後出人去把他帶回來,這才總算沒吃虧。但他不知道搶了什麼東西,死死握在手心裡,誰去也不給看,就到阮薇面前,非要給她。最後阮薇拿到手,才看見是個小小的薔薇吊墜。

  那會兒都太小,不知道錢的概念。葉家三代單傳唯一的男孩,養出來的脾氣誰也奈何不了,他見到想要的東西二話不說就要給她搶回來。

  那也是這樣的日子,求也求不來。

  阮薇忽然背過身不敢再看,她背靠著一整座沐城的日光,下意識握住手腕。

  有些事已經不能用遺忘來強求,她從始至終都明白,她是個早該去死的人,卻沒有資格。

  一陣出神,她一抬眼,街對面的人已經和她的影子重疊在一起,在玻璃上一動不動。她連呼吸都放低,手心發涼,仿佛可悲的獵物,下一秒就要被咬斷脖子。

  她撲到門邊看。

  明明有人站在那裡看她,可等她拉開門,什麼也沒有。對街是間咖啡館,名字很特別,叫做“等待戈多”,招牌不大,外邊有一圈露天座椅,男男女女,誰也不是。

  那杯奶茶漸漸端不住,阮薇深呼吸也於事無補,她顫抖著把杯子放到一邊,衝到工具架旁邊開始翻。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但如果不這樣,她會停不下來,會開始看不見東西,她必須做點什麼來彌補。

  一片血,眼睛裡都是他的血。

  阮薇動作越來越快,瘋了一樣四處找,終於在最裡邊的花架上找到了小刀,她握著那把刀直衝自己割下去,手機突然響了。

  刀子已經劃破皮,一條細密的血線頓時湧出來。但那聲音突如其來,一下打破了花店裡的安靜,阮薇一下像被驚醒了,慌張地扔了刀。

  她怕疼,一清醒過來整個人疼得說不出話,咬牙捂著自己的手腕,踉蹌著跑過去接電話,連聲音都在發抖。

  “阮薇?”另一端的男人好像也覺得不對,又問她,“飯吃了嗎?”

  阮薇盯著放冷的飯盒說吃了,然後抽了口氣,總算忍下來。她看見傷口只在表面,鬆了手捂著自己的臉蹲下,靠住花架不再說話。

  電話那邊的人還在問她今天忙不忙,他下午只有一節課,可以早點回來幫她。但阮薇一直沒接話,過了好久,她總算開口說:“不用,都忙完了,剛才沒留意你來電話,都沒事。”

  嚴瑞笑起來,說了兩句其他的,突然又想起什麼:“對了,一直忘了說,這兩天報箱有你的東西,我全放門口的雜誌架上了,記得拿啊。”

  阮薇“嗯”了一句,電話都要掛了,她想了一下又追問:“誰寄來的?是信還是什麼?”

  “紙袋子,寫著你的名字,其他的我也沒注意。”

  當天晚上一切如常,阮薇暗中在手腕上貼了創口貼,又戴了幾個梳頭髮的皮筋遮住。並不刻意,因而嚴瑞也沒留心。

  她臉色不太好,嚴瑞以為她白天累了,於是回房間沒再打擾她。阮薇收拾完碗筷,突然想起白天說的那兩封信,跑去找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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