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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平帝一噎,卻是半個字都說不出口。

  他轉頭去尋夏司廉。

  卻見夏司廉盯著望向窗外的珈以,不知想到了什麼,神色難辨。

  珈以遙遙望著的,其實是冷宮的方向,她望著窗外,神魂好似也遠走到了窗外,聲音輕飄飄的,好似一陣隨時會被吹走的風,“我活到如今的年歲,酸甜苦辣都嘗遍了,倒是也不為自己感到可惜,只是有些懷念。”

  她才到及笄之年,說的這些話,卻好似已是五六十的老嫗。

  盛平帝是真不知如何勸說,他更不敢和珈以回憶往昔,因為清晰地記著,當年自己未知曉她的身份時,利用起來可是半點不心軟,好幾次都差點要了她的性命,相認之處,更是靠她換血解毒,加入楊家破局……不適合與她說起這些。

  “我也不知,我回憶起往昔,最想念的,居然是那少不更事的五年。”

  珈以的聲音里浸了些喜意,聲音不響,不是說給旁人聽的,倒像是自言自語,“冷宮那么小,有時候我都吃不飽,可想起來,那時候真開心啊,雖日日不能出門,卻並不知曉是自個見不得人,還能每日有個盼頭,等著夕陽落山……”

  她是真喜歡那段日子,夏司廉並不知曉她的身份,對她也無甚要求,只要她不鬧出動靜,不出院門,他就隨她玩耍,偶爾還給她帶些宮外小兒喜歡的小玩意,比起日後需時刻注意的日子,真是無憂無慮得很。

  可她身為皇室僅有的長公主,願望如此簡單,反倒越讓人心生不忍。

  雖然當她再回過頭,堅定地向盛平帝表明要離開去往行宮之時,盛平帝是真的沒理由再留了。

  總不能,堂堂長公主,從苦難中來,再在陰謀中死去吧。

  他怕他母妃會從地底上來,打破他的腦袋。

  珈以只有這一個要求,說完之後,半點不留戀,連夏司廉都未曾看一眼,轉身就走了。

  還是盛平帝與皇后說起此事時,皇后多嘴問了句,“那隨侍的宮人?”

  盛平帝就此琢磨起此事,喚了夏司廉過來與他商議,眉頭也還是皺著的,“宮內是你更了解些,找些背景乾淨又規矩的,成安那樣的性子,怕是去了行宮以後更加隨意得很,可別被底下的人壓住了,斷了她的吃用。”

  夏司廉自從珈以說了要去行宮的話後,一上午眉頭就沒松過。

  這會兒聽見盛平帝提起此事,心下更是鬱結,他宮內見得多,各宮的陰私不少,那些離得遠見不得萬歲的面的,私底下被奴才們磨搓得連個人形都沒有,更別說那時在冷宮,就住在他們隔壁的那個瘋妃……

  想起這些,夏司廉的臉立即就越發肅穆了。

  他心念一轉,“撲通”一聲就跪下了,對著盛平帝略有疑惑的神情,一句話說得卻是半點都不打磕巴,好似在心裡籌謀過了數十遍,已經打定了主意。

  “若萬歲不嫌棄,奴才自請前去照顧長公主殿下。”

  盛平帝這會兒是正正經經地吃了一驚。

  夏司廉如今在宮中坐到了掌印之職,錦衣衛的首領又可以說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若說句大逆不道的話,他便和前朝的東廠督主們也無甚區別,這樣潑天的權力,他居然是說扔就扔了?

  盛平帝心下籌謀,夏司廉卻還是由這一句話打開了心裡那口泉水的泉眼,肩上的擔子瞬間輕快了不少,倒是越加堅定了,“奴才知曉照顧長公主,最是知曉她的性情,若是真要人前去,奴才自認能照顧好殿下。”

  殿中寂靜無聲。

  侯在店門口的解憂都不知要說句什麼。

  夏公公這話來的突兀,是半點口風都給他透過的。

  但是既然夏司廉打定了主意,便從盛平帝那得來了半月的轉手時間,將宮裡的一幹事務都打理好,後宮交給皇后,前朝交給解憂,錦衣衛自然還是由盛平帝直轄,竟是瞬間就顯得他可有可無,並不重要了。

  夏司廉這一退,退得太快,直到他人都快到行宮了,朝臣們才受到風聲。

  但此時,朝野之聲已經擾不得夏司廉的耳朵,他等在宮門口,等著出去賞梅的珈以回來,聽見腳步聲又瞧見人影的那一瞬,竟有些像年幼時受到食盒的心情。

  他打開食盒,多了一個小娃娃,多了他深宮裡的一個羈絆。

  然後這個小娃娃長大了,走到他面前,冷冷地嘲諷他,用最冷漠的眼神看著他,控訴他曾經軟弱無力的拋棄,在他面前,被傷得命不久矣。

  就像是一顆蒲公英的種子,被吹到了他手裡,他小心翼翼地種下了,看著她發芽,卻沒等到她開花,再見時,這朵漂亮的蒲公英已經再次被人吹散,飄飄搖搖的,不知自己該去往何方。

  他要去把蒲公英接回家。

  夏司廉本來都已經想好了小午瞧見他會有的冷嘲熱諷,卻沒想她走到跟前,瞧了他一眼,轉頭卻是和身後的宮女吩咐,“本宮要沐浴。”

  宮女應聲下去準備,珈以則先進了臥房。

  夏司廉的積威猶在,他跟進去後遞了個眼神,身後再無人敢動。

  珈以坐著喝茶,瞧見夏司廉進來,忽而說了一句,“等會兒你服侍本宮沐浴。”

  夏司廉便是有再多的話,也被她突如其來的這一句堵得詞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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