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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太后瘋了。

  ☆、第146章146

  傅太后當眾發瘋,很快便傳遍宮廷。

  太醫們先前就知道傅太后的心緒不穩,尤其是近來時常情緒失控,半夜裡被夢驚醒後大喊大叫,甚至無緣無故的懲罰責打宮人。諸般藥材都用了,卻還是沒有任何好轉,她的病情愈來愈重,叫伺候她脈案的御醫愁光了頭髮。太醫院中眾人也都知道太后這毛病,便將這幾個月傅太后的病情盡數稟報。

  沒了太后,皇上年幼而且還在病中,這宮裡的大小事宜重新落到婉太皇太妃手裡。

  她聽罷御醫的稟報,也只是嘆了口氣,哀聲道:“太后原是慈和心善之人,怕是思郁勞累過度,才會損了精神。御醫們還是該盡心診治,不可損了太后鳳儀。”

  ——反正都已經瘋了,再用藥也是回天乏力。

  婉太皇太妃雖不知其中情由,卻也樂得傅太后就此撒手。一個瘋子而已,即便保有太后的名分,又能有多大用處?

  宮中的變故接二連三,叫宗人府都操碎了心。

  事情傳到外朝,欽天監便說流年不利,建議等皇上龍體康健之後,來次祭天大禮。

  小皇帝臥病在床,三天兩頭不能臨朝,朝務也只能交給韓玠和衛忠敏等人聯手打理。這祭天的建議自然是准了的,由禮部鄭重籌備。

  漸漸的入了臘月,臨近年底,小皇帝的身子一直不見好,加上各地各年終時事情極多,內閣六部都忙得團團轉,祭天的事情便又暫時擱置下來。

  朝堂上有那嗅覺敏銳的,自然也懂得見風使舵,往信王府上走得愈發勤快。

  亦有人芥蒂信王來路,被傅家的一些謠言迷惑,認定了太后發瘋、皇上臥病都是攝政王攬權的手筆,且當年韓玠在青衣衛時就有狠辣不擇手段的名聲,此時便認定他狼子野心,開始往晉王府上拜訪。

  外頭兵荒馬亂,信王府里一隅安好。

  昭兒和盈盈兩個孩子依舊在搖籃里相伴,比起剛出生時弱小又皺巴巴的模樣,此時兩個嬰兒臉蛋漸漸紅潤,肌膚也現出白膩,跟嫩豆腐似的,彎著眉眼笑起來,玉雪可愛。從前只會整日呼呼大睡的兩個小糰子,如今也能咿咿呀呀的發出些簡單音節,見著韓玠和謝璇,還能張著小嘴兒笑一笑。

  謝璇沒事的時候總愛逗兩個孩子,觀察得久了,兩個孩子的性情不同便漸漸顯露了出來——

  昭兒性子安靜,愛睡覺,要是沒人去動他,能連著睡上好久的時間。盈盈則淺眠一些,也好動,睡醒了不安分,總是輕輕伸胳膊縮腿的,雖然嬰兒還沒多大力氣,鬧不出多大動靜,卻還是常把旁邊的昭兒折騰醒。昭兒醒了也不哭鬧,只是眨巴著眼睛看並頭睡覺的妹妹,甚至還能勾一勾唇角。

  有時候盈盈在那兒伸胳膊蹬腿的哭,他還會扭過頭去看著,被哭得不耐煩了,便也跟著哭起來。

  如今兄妹倆依舊並排躺著,謝璇將指頭伸過去,便被盈盈緊緊攥住。她的力氣竟也不小,攥住了手指頭就不肯放,謝璇試圖收回時,她小嘴兒一撇就要開哭,嚇得謝璇忙鬆了力氣,由著她去玩。

  旁邊昭兒就安分多了,尋常都躺在搖籃里,加上隆冬天寒不怎麼被抱出門,還從沒到過韓玠的書房。今兒趁著陽光和暖溜達一圈,頭一次來這書房,哪兒都是新奇的,他身子懶得動彈,目光卻在慢慢游移,韓玠和謝璇的臉是看慣了的沒什麼意思,便看後面一層層的書,以及博古架上的小玩意兒們,一會兒又瞧著頭頂藻井,雖然未必明白,卻看得認真,不吭一聲兒。

  就連謝璇主動伸個手指頭過去,他也懶得理會。

  謝璇嘖嘖稱奇,“同胎而生的孩子,怎麼差別這麼大?記得姐姐說過,我跟澹兒小時候可是格外相似,哭就一起哭,鬧騰就一起鬧騰,就連睡覺時候的姿勢都一模一樣,要不是外頭的襁褓不同,都沒法兒分辨。這倆倒好,伸個手指頭出去,一眼就看出誰是誰了。”

  韓玠瞧著抱了謝璇手指玩得歡實的盈盈,“才兩個月就好動起來,長大了必定是另一個采衣。”

  “采衣小時候也這樣?”

  “她小時候就愛鬧騰,但凡身邊有個人,就折騰個不止,什麼都要拿來玩,沒得玩了,就咬自己的手指頭。她哭起來跟盈盈不相上下,而且心意稍有不合就哭,叫人頭疼。”韓玠想起久遠的記憶,像是隔了一生一世,卻依舊鮮活而溫暖,“那時候奶娘天天盼著她睡覺,就只有我守在旁邊逗她,哭了趕緊哄。”

  他從前很少說這些瑣事,關於兄妹倆從前的故事,謝璇大部分還是從韓采衣那兒聽來的,聞言倒覺得好奇,“你不煩嗎?”

  “煩啊,但母親說我是哥哥,必須照顧著她。”韓玠喟嘆,“小時候太好騙,母親把她丟給我,就老老實實守著。其實那丫頭哪需要照顧,自己就能玩得高興了。”

  “那盈盈怕是要跟她投緣了,”謝璇一笑,“上回採衣過來,就說兩個孩子裡更喜歡盈盈,果然是脾性相投。不過現在也好,昭兒性子沉靜,回頭有盈盈鬧著他,也能活潑些。盈盈這裡呢,有個哥哥在身邊給她折騰,也給咱們省事兒。”

  昭兒像是聽懂了似的,將胳膊伸出襁褓,像是表達不滿。

  韓玠卻捉了他的手塞回去,低頭一笑,“昭兒記住,做哥哥的,當然得照顧妹妹。”

  襁褓里的昭兒不想理他,閉上眼睛,沒一會兒就又呼呼睡著了。

  從冬月到初春,隆慶小皇帝的病一直就沒見好轉。

  宮裡頭如今格外冷清,傅太后瘋瘋癲癲的時好時壞,大多數時候都在自己宮裡鬧,小皇帝的病便由三位太皇太妃輪流照看著。韓玠和謝璇時常進宮去給皇帝問安,偶爾小皇帝鬧得韓玠沒辦法了,便將兩個孩子裹得嚴嚴實實,抱過去給他瞧瞧。

  晉王倒是從泰陵搬回了京城,他的王府已然修葺完,住進去了就不怎麼出門,前去拜訪的朝臣絡繹不絕,大半兒都吃了閉門羹。

  過了冷冷清清的除夕,天氣漸而轉暖,小皇帝的病卻愈發沉重。

  自去年登基至今,也不過短短一年時間而已,雖有宮裡的珍饈玉餚養著,小皇帝卻瘦了整整一圈,到得三月陽春的時候,身子虛耗殆盡,再也沒能起身,直至駕崩。

  小皇帝駕崩的那一日,韓玠就站在御榻跟前,看著那個日漸瘦弱的孩子面色蒼白,心裡泛起濃重的酸楚與無奈。他這副柔弱的模樣,同越王膝下那位早夭的縣主何其相似!

  從前韓玠無法插手內廷的秘辛,有些事就算有所懷疑,也不能夠深查。直到他成了攝政王,可以翻閱更多卷宗,探查更多的宮人,才隱約嗅出當年宮中的陰暗——太子和越王身子健壯,身邊都有姬妾,為何都是膝下荒蕪?

  那位庸郡王遠離京師,在和越王勾結之前,難道就心甘情願的離開,不曾有過任何報復?皇位被奪,榮寵盡失,他不能將元靖帝趕下皇位,便用了更隱秘齷齪的手段——沒有足夠的手段令元靖帝斷子,卻可以讓他絕孫。太子和越王都養在皇宮,幼年的飲食上再怎麼精心照料,尋些藥材慢慢損耗生育,卻也不是不可能,即使成年後覺出不對極力補救,卻也為時已晚。

  所以太子即使弱冠時即娶了太子妃,也是到年近而立才有了思安;越王身邊滕妾不少,也是過了三十才得縣主。這兩個孩子都是自幼體弱,多病易損。相較之下,養在韓家的他僥倖躲過了暗算,前世今生,都是在合適的年紀有了孩子,而昭兒和盈盈,也不見有體弱之象。

  這些事從前只是揣測,這兩年閒時翻查,韓玠才漸漸尋出端倪。只是幾十年前的陳年往事,想要尋到確切的蛛絲馬跡,卻已力所不及。

  現如今站在駕崩的小皇帝跟前,韓玠緩緩跪下去,心頭卻像是壓了千鈞巨石,叫人喘不過氣。這孩子自出生起就坎坷,韓玠在他身上費了不少的心思,從襁褓嬰兒到勤奮的皇帝,他的懂事讓人愈來愈喜歡,愈來愈心疼。論起來,宮廷上下恐怕沒有誰會比韓玠更愛他,可韓玠最終還是沒有辦法來保住他——從元靖帝將這孩子推上帝位開始,許多事上韓玠就已無能為力。

  這孩子心地仁善,又有上進之心,原本可以做一代明君,可惜他生於皇家,還挑起了江山天下——原本就先天不足,自娘胎裡帶出些柔弱病氣,元靖帝在的時候尋了種種珍奇藥材培本固元,外頭瞧著健朗了些,內里卻還是虛虧。先前因風寒病了幾場,損了身子,那么小的年紀,又要學政務,又要讀書習字不得玩耍,哪裡吃得消?身邊沒有玩伴,只有案頭堆成了山的奏章和書案上連篇累牘艱澀難懂的書,他又憋著一口氣想要學好,拖著病體不肯釋卷,反倒精神不濟,身子迅速損耗下去。

  沒能抵住陰暗的侵蝕,更難以扛住朝政天下的壓力。

  元靖帝將皇位交給這體弱又懂事的孩子,到底是失策了。如果他不夠懂事,更頑皮一些,太醫的調理之下,或許還不至勞累至此。可這也只是如果而已。

  這座金殿玉闕沐浴在陽光下,陰暗處的手卻令人心驚。

  帝王居處,原本不該是這個樣子。

  現如今皇帝駕崩,百官齊哀,不勝唏噓。

  唏噓過後便是難題,國不可一日無君,還是得儘早擁立新帝,可隆慶帝只是個五歲的孩子,哪有什麼後人來承襲皇位,執掌天下?他駕崩前也不曾有過遺旨,就只能往上追溯,從元靖帝膝下的王爺裡頭挑。韓玠的身份固然也被一些朝臣們暗暗詬病,然而他如今已是攝政王,在軍中,以廊西和雁鳴關兩次戰事而揚名,在朝堂上,更是雷厲風行,威壓群臣,幾乎是許多大臣心目中不二的人選。元靖帝膝下的另一個就是晉王了,他雖隱匿數年,卻是才名依舊,文官們也大多稱頌其賢,旁人尚且不論,瘋癲的傅太后卻還是想抓著這根救命稻糙的——

  她跟韓玠早已如同仇讎,若等韓玠登基,她必然不得好死。若是晉王能夠登基,或許還能討得一線生機吧?兒子沒了,母家日漸勢弱,傅太后也只好寄託這渺茫的希望。

  昭陽宮裡比先前還要冷清一些,因為傅太后時常瘋癲發作,韓玠怕她衝撞了隆慶小皇帝,便與病中的小皇帝商議,下旨多添了一倍的侍衛,團團護在外圍。近身伺候的宮人們倒是沒有裁減,只是傅太后深更半夜的瘋癲尖叫,種種恐怖神情令人不寒而慄,除了幾個膽壯的宮人外,也沒人敢近前去伺候。

  晉王奉懿旨入宮,瞧見這等情形的時候,暗暗搖了搖頭。

  自那日傅太后尖叫著跑出去後,晉王就再也沒見過她,只是聽說太后病情時好時壞,為了讓她好生養病,不被外事所擾,輕易不許人去探視打攪。若不是傅太后傳了懿旨出來,晉王迫於無奈不得不奉旨入宮,他也不願意踏足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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