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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汴州被圍已有數日,韓蟄率數千兵馬趕來救援,花兩日時間攻破外層圍困,而後與死守在州府城池的河陰節度使陳陵合力,不止擊潰圍兵,還追敵三十里,大振士氣。

  隨後韓蟄與陳陵各帶一路,陳陵畢竟是節度使,緊追馮璋,韓蟄則襲向陳州的劉炳——那位是馮璋的得力副將,作戰勇猛善謀,這一路上與馮璋齊頭並進,攻城略地之餘互為援救,算是馮璋麾下最棘手的羽翼。

  不止如此,陳州還有個韓蟄欲殺之而後快的人——晁松。

  那個揮刀重傷韓墨的腿,險些令小韓相喪命的人。

  韓蟄從前曾隨軍歷練,這些年雖在京城,兵法韜略並未擱下,且他本非迂腐讀書、紙上談兵的人,幾場仗打下來,愈來愈順手,將劉炳從陳州擊退,追擊百餘里,斬了他麾下不少驍將。

  昨日一役,劉炳再失城池,韓蟄命化名孫敬的長孫敬和楊裕派來的數員小將追擊倉皇敗逃的劉炳,他卻同韓征、傅益一道,撲向正從別處帶兵來救的晁松,在途中設伏。

  晁松落入圈套,搬來的救兵死傷大半,他見勢不對,率僅存的數名親衛拼命敗逃。

  此刻,傅益與韓征率兵疾馳追擊,將才被雨水潤澤過的山路剜出許多軟泥。

  十數步之外,韓蟄一馬當先,精甲鐵盔,勁弓在臂間拉滿,蓄勢待發。

  征途中起居簡陋,作息無定,一圈青色胡茬冒出來,給他冷峻的臉上添了沉穩凶煞。深沉的眸中堆積墨色濃雲,鋒銳盯向沒命奔逃的背影,他的身子緊繃,仿佛疾馳而過的猛虎,踩著如雷蹄聲,漸追漸近。

  晁松沒命奔逃,已無暇分神防守。

  韓蟄凶煞的名聲不止在京城聞風喪膽,在幾場強勁利落的激戰後,也讓馮璋部下心存忌憚,何況寡不敵眾,此刻晁松唯有逃命的份。

  山間風聲漸嘯,烏雲堆積,轟隆隆地雷聲在天際響起。

  韓蟄便在這一瞬鬆了弓弦,兩支精鐵為簇的利箭破空而出,帶著極強勁的力道,分別射向晁松的肩胛和腰間。

  雷聲隆隆轟響,晁松耳畔是呼呼風聲,更加聽不到利箭射來的聲音,無從閃避。

  利箭分毫不差,射在晁松肩胛骨和腰間,令他執韁的手臂遽然向前,微胖的身軀也被利箭的強勁力道帶著撲向前方。

  繃緊的韁繩拉得駿馬受驚,陡然轉了方向,晁松右臂劇痛難以馭馬,腰間又負傷難以支撐,力道錯開,身軀撲空,當即轟然落地。

  馬速不減,疾沖向前,連同緊跟的親衛也迅速擦肩而過。

  晁松龐大的身軀跌在地上,嚇得面如土色,妄圖爬起來逃命,轉瞬之間便見韓蟄策馬近前,仗劍在手,狠狠擲向尚未站起的右腿。

  旁人緊隨而至,韓蟄命傅益仍舊帶人追捕那幾個親衛,卻同韓征翻身下馬。

  悶雷聲里雨點落下來,越來越密。

  兄弟兩人並肩而立,身姿魁偉挺拔,神色陰沉冰寒。韓蟄右腿微抬,斜插在晁松腿上的劍鋒刺穿骨肉的縫隙,將那條尚且顫抖的腿牢牢釘在地上。

  第93章 思念

  韓蟄回到營地時, 雨勢正濃。他渾身都被暴雨浸透,衣甲和劍上血跡早已被雨水沖刷乾淨,鎧甲下的衣裳也濕漉漉的黏在身上,很不舒服。那張慣常陰沉冷厲的臉上也被雨澆得冰涼, 深邃的眼底墨色翻滾。

  俘獲的敵兵自有人去處置, 他同韓征入帳,旁邊唯有親信跟隨。

  晁松腿上重傷, 一路馱在馬背回來,失血甚多,面色慘白。

  韓征早已握了劍鞘在手,疾步入帳, 挑起晁松的頭往前一推,那張痛苦而微微扭曲的臉便貼在了背後的軍帳上。

  相府出身的貴公子, 羽林衛里的得意小將, 韓征不像韓蟄那樣肩負重任, 活得頗為恣意,內心裡雖未必真的玩世不恭,但這二十年來,確實沒受過多少挫折。那回光州之事, 算是他平生所栽最重的跟頭,當時韓墨半身是血、性命垂危的模樣印刻在腦海,之後被諸般情緒折磨了近一個月, 而今瞧著晁松, 眼睛早已紅了。

  劍鞘抵在喉頭, 韓征雙眸帶著血絲,“四月中旬在光州,砍傷招討使韓相的是誰?”

  晁松重傷的腿在微微顫抖。

  他並不認識韓墨,當日生擒重傷,只是看那人的官服上繡著麒麟,斷定是朝堂高官。他曾楚州從軍,眼見軍中弊病叢生,難展抱負,自是恨透了京城裡那些高官厚祿卻只會盤剝百姓之人,故而縱容手下行兇。後來官兵敗退,晁松才聽說韓墨受傷的事,得知他的身份。

  此刻劍鞘抵在喉間,帳中兩人都是兇狠陰鷙的神情。

  他竭力後退,道:“是……是我。”

  韓征眸色更沉,劍鞘重重一點,險些讓晁松窒息。

  “當日我親眼所見——那是誰!”韓征聲色俱厲,神情駭人。

  韓蟄也在此時走過來,臉色陰鬱。

  晁松熬不過,抽了口冷氣,低聲道:“是我表兄……”

  “在何處?”

  “岳縣。”

  這便足夠了。韓征當時疾衝去救,自遠處明亮的火光里眼睜睜看著韓墨被重傷,彼時的場景深刻腦海,那人的面貌也很清晰。知道他身份位置,要射殺復仇,便不算太難。

  韓蟄冷冷看了晁松一眼,喚帳外軍士入內。

  “帶去嚴審,城池布防、馮璋性情、那邊作戰手段,能問的全都掏出來。”

  那軍士是從錦衣司調過來的,身手沒得說,審訊的本事也不差,專為對付俘虜的敵將。他拱手應命,又稍稍遲疑,“留下性命嗎?”

  ——叛亂與外敵畢竟不同,若俘獲了不侵擾百姓的小將,韓蟄縱會扣押,也不會傷性命。但這晁松顯然不屬於那種,看韓蟄兄弟的神情,顯然也不太像會懷仁的模樣。

  韓蟄尚未開口,韓征已冷聲道:“將他腿上肉削了,看他能不能撐過去。”

  “嗯。”韓蟄冷然頷首。

  軍士應命,叫人過來審訊。

  韓征留在此處不肯走,韓蟄也沒多說,往自己營帳中去。

  行軍在外,他的營帳也頗簡陋,裡頭除了簡易地鋪外,便是一方桌案,堆著許多奏報。他隨手摘去盔甲扔在旁邊,發梢的水濕漉漉甩下,滲入衣領。

  衣裳被雨泡得濕透,就連鎧甲都比平時沉重了幾分,韓蟄迅速脫了,另換了件乾燥衣裳,盤腿坐在案前,拿出張空著的紙。

  軍情奏報自有隨行文官去擬,無需他親自動筆,此刻,他卻是要寫封家書。

  出征之前,兄弟二人曾在韓鏡和韓墨跟前許諾,必會生擒當時領兵的晁松,射殺重傷韓墨的人。如今晁松已落入手中,這消息自然須遞於府中知曉。

  韓蟄迅速寫罷,不急著寄出,封起來擱著,躺在地鋪上。

  連日勞累,數番激戰,他又不是鐵打的身子,精神稍稍鬆懈,躺在地鋪上,沉沉睡去。

  ……

  醒來時天色昏暗,外頭雨聲已小了,卻從暴雨轉為綿綿細雨,淅淅瀝瀝地打在帳篷頂。

  韓蟄坐起身,許是傍晚昏暗天氣的緣故,竟覺得有點犯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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