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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征當然記得。

  幼時兄弟同進同出,結伴頑劣,至今韓府的每個角落都留存記憶。那年他生病時,也是楊氏衣不解帶地照顧,不分晝夜。即便他跟韓蟄間有嫡庶之別,但闔府上下對他的心意,他也能看得分明。

  而至於韓墨,親手教導他讀書習字,說話走路的父親,他又如何能夠報復?

  胸腔里兩股氣息亂撞,腦海里一團凌亂,韓家每一道身影,連同趙姨娘的福位,全都涌在一處。韓征雙目赤紅,盯著韓墨,半晌,重重一拳砸在桌上。

  木桌劇震,晃倒燭台,上頭的蠟燭傾倒,撲落在地。

  韓征腦海里亂得像是要炸開,顧不得身上的傷,疾步奔出,縱身上了戰馬,於駿馬長嘶中,漫無目的地飛馳出去。

  春夜微涼的風從晃動的門扇吹進來,將奄奄一息的燭火吹滅。

  韓墨坐在椅中,面色晦暗。

  那晚一念之差,夫妻間添了罅隙心結,折磨了他整整一年,至今二十年過去,仍未能回到當初的親密無間。為趙姨娘的死,他消沉數年,險些廢了仕途,如今再也尋不到當年的意氣風發。

  如今結痂的疤痕終被撕開,血肉分明。

  他獨自坐在黑暗裡,對著空蕩的屋子,神情愣怔。

  第77章 歸來

  京城四月, 槐蔭漸濃。

  小滿過後暑氣將至,令容身上的錦繡春衫也換作輕薄紗衣,玉骨生涼的團扇在手,躲在檐下陰涼里, 拿竹籤子戳瓜果吃。天氣連著熱了數日,到四月十八楊蓁出閣之後,卻又落了場雨,涼快許多。

  韓瑤在家憋悶已久, 難得見天氣涼快, 問過楊氏的意思, 想去京郊馬場附近騎馬散心。

  她向來好動, 楊氏並沒阻攔,見令容也蠢蠢欲動,便讓兩人結伴同去, 除了飛鸞飛鳳,還專挑兩個身手不錯的僕從跟著。

  姑嫂二人換了勁裝,騎馬馳出,到得馬場外, 卻見人群往來絡繹,這場雨水竟將許多人都勾出了家門。馬場外曠野平整,各據一片,原也無妨, 碰上相熟的還能賽兩場盡興, 不過令容眼尖, 目光環視一圈,掃見了遠處正騎馬執鞭的高陽長公主。

  即便皇家式微,鍍著皇家金邊的人仍舊不好招惹,尤其是驕橫的長公主。

  令容勒馬卻步,“瑤瑤,還有別處能騎馬嗎?”

  “倒也有,只是不及這裡寬敞。怎麼?”

  “瞧那邊。”令容指著高陽長公主的方向,“咱們換個地方。”

  “好。”韓瑤固然不知皇宮延慶殿裡的事,但去年八月葫蘆島上的風波卻還記得清楚,也不想靠近,遂撥轉馬頭,帶令容往別處去了——從馬場向南走三四十里,也有一處能盡興馳馬的地方,雖不及此處寬敞,卻也不賴。

  一行數人弛到那邊,果然遊人稀少。

  韓瑤選了地方,稍加休整,算上飛鸞飛鳳,四人賽馬為戲。

  飛鸞飛鳳自幼習武,身手幹練,騎射的功夫也很好,韓瑤更是常去騎射,只苦了令容。傅府上下除了傅益沒人習武,她從前貪吃偷懶,更不愛練這個,馳馬散心還挺好,真比起來,就不及她們風馳電掣。

  眼瞧著韓瑤絕塵而去,她竭盡全力,也未能追齊。

  好在飛鸞恪盡職守,不敢丟下她獨自落後,便控住馬速,隔著一丈多的距離跟在後面。

  遠處韓瑤的背影已消失不見,令容跑得臉上出了汗,索性放緩馬速慢慢走。

  飛鸞在後低笑,“少夫人不追了?”

  “追不上的,而且追得越遠,待會往回跑還要更累。”令容看開了,吹著郊野涼風,目光左右亂掃,見近處有幾棵槐樹,枝葉繁茂蔥蘢,翠色濃郁欲滴,心思一動,回身問飛鸞,“咱們摘些槐葉如何?小滿才過,槐葉還很嫩,做槐葉淘必定好吃。”

  飛鸞愣了下,旋即笑道:“好,少夫人跟我走。”

  遂騎馬在前,到了槐樹跟前,將馬韁交給令容,她飛身上樹,三兩下便竄到樹梢,折了滿懷,躍回馬背。

  令容估摸著韓瑤還沒往回跑,枯等無趣,索性拴馬在樹,坐在樹蔭下摘槐葉。

  等韓瑤去而復返,氣喘吁吁地飛馳回來,就見兩匹馬信步吃草,令容和飛鸞並肩而坐,跟前的布袋鼓鼓囊囊,旁邊還丟了許多綠葉稀疏的槐枝。

  她哈哈大笑,策馬過來,“不是要賽馬嗎?”

  “跑不過你,認輸了。”令容揚著手裡槐枝,“剩得不多了,馬上好。”

  韓瑤忍俊不禁,正好跑得累了,見旁邊密林深深,索性帶著飛鳳在側,進去瞧瞧。

  林中除了高樹矮花,還長著許多藤蔓,據說裡頭野味不少,有成群的野兔。走了一陣,忽聽不遠處有動靜,韓瑤望過去,透過掩映的藤蘿枝葉,瞧見一隻灰白的野兔飛竄靠近,當即取了匕首在手。那野兔慌不擇路,穿不透藤蔓阻礙,徑直往跟前跑來。

  韓瑤守株待兔,匕首甩出,正中要害。

  她才抬步要取,猛聽風聲不對,忙閃身退後,就見一支羽箭射入土中,尾羽劇晃。

  韓瑤嚇得不輕,雙目含怒,往箭支來處看過去,就見有人挽弓而來,錦衣華服,雙腿修長,步履如飛。那人面相倒生得不錯,劍眉之下一雙桃花眼,鼻樑高挺,輪廓如削,英姿勃發。

  見韓瑤從藤蔓後閃身而出,容貌甚美,面帶薄怒,他不由愣住。

  片刻後回神,他想去揀野兔,瞧見那明晃晃的匕首,不免詫異,“這匕首是姑娘的?”

  “這是你射的箭?”韓瑤不答反問,踢起羽箭握在手裡。

  “是我。”男人總算猜出方才情形,當即拱手,“方才追趕野兔,沒見姑娘在此,叫姑娘受驚了。”說話間已俯身將野兔撿起來,取下匕首,見她刺得精準,愈發詫異,抬目打量。

  少女年華正茂,玉冠束髮,背靠藤蔓,勁裝之下英姿颯爽。

  他既已致歉,韓瑤也沒再追究,伸手接過被他擦淨血珠的匕首,隨手歸入刀鞘。旋即接了野兔交給飛鳳,橫箭丟回他手裡,“後會有期。”

  說罷,沿著原路出了密林。

  男人跟著走了幾步,見少女的背影停駐在槐樹下,勁裝勾勒窈窕身段,髮絲隨風而動。

  他看了片刻,在心裡刻下她容貌,將箭歸入箭筒,抬步離開。

  這男人姓尚名政,父親是去年才被提拔的兵部侍郎,伯父更厲害,年輕時據守西川退敵無數,而今居於西川節度使之位,雖不像先前河陽的裴烈父子那樣野心勃勃,卻也雄霸一方,權傾西川。

  尚政幼時也文武兼修,只是對讀書的興致不深,十二歲時留在西川伯父帳下學本事,至今十八歲,已在軍中混了個不低的官職。

  年初時他回京進了禁軍,今日閒著出來散心射獵,卻恰巧碰見了韓瑤。

  那最初橫眉含怒的模樣倒是挺有趣。

  尚政邊走邊回味,不由笑了笑。

  密林之外,韓瑤雖覺此人長得甚好,卻也沒太放在心上,幫著令容摘好槐葉,仍騎馬往別處去了。回到府里,將令容賽馬到一半跑去摘槐葉的事說給楊氏聽,楊氏都忍俊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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