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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陽染紅林梢,斜斜地投射到窗上,一隻未歸巢的鳥兒飛到窗旁花枝上,彎過頭用喙梳理背上被晚風吹亂的羽毛。

  「請三姑娘移步至槿初近前。」燕槿初回過神,道。

  撲地一下,小鳥被驚飛。

  白三起身挪步,行動間悄無聲息,在燕槿初目光迴轉之際,人已經靜靜地站在了與她相隔一步的地方。

  雖知道女兒樓出來的人不會簡單,燕槿初心中還是微微驚了一下,背上掠過一陣寒意。只是她也是見慣各種場面的人,神色溫婉如常,並沒顯出絲毫心中的想法。

  身體前傾,她扯起白三的衣角,就著手中針線在上面繡起來。她手法嫻熟,不片刻便繡出一枝似綻非綻的夭桃來,爾時夕陽還未完全落下,霞光照在那桃上,分外的妖嬈,為一直陰氣森森的白三平添了一絲人氣。

  「這是幻帝宮的生道。若求親者主動放棄,便可用它引其出來。」頓了頓,燕槿初又道:「不過,一旦破入帝宮大門,裡面是何狀況會發生何事,便非槿初所知了。此行兇險,三姑娘千萬小心。」

  白三冷冷嗯了一聲,便即退遠。她不喜與人靠得太近,至於那個乞丐……

  那個乞丐雖然言語無禮,卻沒把她當成異類看,而且……他的手很暖。

  她從小生活在荒塋中,對天氣的變化極為敏感,後來進黑宇殿,開始接觸大量的人類,這種敏感性便延續到對人心理變化的洞察上。只是一個在別人眼中無關緊要的細微動作,於她來說都是情緒的透露。

  燕槿初神色無異樣,言行有禮客氣,但是卻若有若無地向她透露出一種高高在上的壓迫。這一點,她心中自然明白。

  「三姑娘旅途勞累,不若先下去歇息一下。待洗塵宴置辦妥當,槿初再讓人去請姑娘。」武林中人脾性古怪,對白三的冷漠寡言燕槿初也不以為怪,語氣依然溫柔多情。

  「不需要洗塵。」白三拒絕得乾脆,語罷,便轉身走了出去。

  燕槿初微愕,秀眉微微皺了起來。

  難道女兒樓出來的人,都這麼狂傲嗎?

  白三沒有去燕槿初安排在內寨的房間,而是住進了中寨的客院。

  她不是個多事的人,一般只聽令而行,再之外,無論發生什麼,都不會理會。所以,不會想去接觸那個她能容忍其親近的乞丐,也不會為燕子寨做更多的事,哪怕是它馬上被人放火燒了,她恐怕也只是站在一個火勢波及不到的地方,冷冷地觀望。住進客院,只是想通過入住的人來判斷自己此次任務中會遇到的各種狀況。她不多事,但是該她做的事也從不容許出差錯。

  之後兩天,她都坐在屋頂上,冷眼看著客院中所發生的一切。

  同是來求親之人,難免互看不順眼,桃花宴還沒開,私底下便已借各種由頭起了不少爭鬥。不過畢竟是在燕子寨中,所以多是草草結束,彼此都占不了多少便宜。

  桃花宴前夕,燕子寨來了一個大人物。當然,之前來的,也並非泛泛之輩,但是這一個人在江湖中的威名與地位都遠遠勝過了其他人。

  這個人的排場相當大也相當古怪。

  雪白的兔毛毯從停泊在桃林渡口的豪華巨舶上一直鋪到燕子寨寨外,火紅的曼珠沙華續撒於其上,形成第二層厚墊,道路兩邊拉起了緋紅色的軟紗羅隔絕人們的目光。風動,紗羅動,似若火照之路。

  飛天妝扮的女子或反彈琵琶,或口吹橫笛,或擘箜篌,或擊腰鼓,或手撒鮮花,或彩帶翻卷……赤足似不沾塵一般飄然引於前,隨後一個全身塗得血紅,只在腰間繫著一條青布的光頭壯漢肩負手臂粗的鐵鏈一步一沉地拉著一輛繪滿傳說中三途河景的華麗車輦緩緩而行,所過之處,鮮艷的花汁染紅了長毛毯。

  車輦上,紅帳內,那個人長衣鬆散地側臥於中,長眼半闔,似睡似醒,身後兩女正輕柔地為他梳理著黑亮的長髮。

  讓燕子寨人惶恐的是,此人並不入寨,而是在寨外搭了一個巨大的帳篷以供休息。

  武林中喜歡搞這樣排場的人屈指可數,而以人拉車的卻只有一個,那就是中原三主之一的陰極主,也就是人們聞之色變的陰極王朝掌權人陰極皇。

  陰極皇的到來顯然讓燕子寨的人鬧了個手忙腳亂,也讓前來與會的眾青年才俊心中微涼。江湖人素知其對女人的吸引力,原本信誓旦旦要抱得美人歸的人都不由感到了一股無形的壓力。

  所有人中,除了那個乞丐仍睡得昏天黑地只在肚子餓的時候才起來覓食,白三安靜地坐在屋頂上像一具沒有生命的物體外,便只有燕槿初仍安穩如山,不動聲色地坐在自己房中繡花。

  陰極皇為什麼會來,這成了一個讓眾人心中不安的謎。

  是夜平安度過。陰極皇的到來讓客院中的求親者都感到了威脅,竟然不再找彼此麻煩,彼有一致對外的勢頭,於是難得出現了數日來未有過的平靜。

  次日便是桃花宴開宴的日子,天氣晴好,霜葉綻紅。

  宴席設在寨後深淵之側的寬闊空地上,席開二十桌,宴賓六十五人,其中包括與求親者同來的親友,真正參與者不出三十人,都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人物。

  每桌上用白玉瓶插有一枝初綻承露的桃花,酒為桃花醉,食為桃花餚,倒也名符其實。只是不知在這深秋時節,燕子寨於何處尋得這許多盛放的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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