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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好不容易繼了帝位,他身上的擔子反而更重了。今日他在乾正殿,阿凝醒來時就有人給他回報了,但他一直脫不了身。有些事務可以緩,可有些是迫在眉睫的。
他下意識地揉了下額角,下一刻,一雙柔嫩小手就替代了他手指的位置,輕輕給他揉著。
趙琰微笑起來,讓她揉了幾下,“你力氣太小了,還是我自己來吧。”
她立刻加了幾分力道,“這樣差不多了吧?”
趙琰見她堅持,只好隨她去。
“我記得,過去的榮貴妃就很有一套壓按推拿的手法,我是不是也該去學一學?”阿凝笑道。
她其實就是賣個乖、撒個嬌而已,並沒有真想去學的心思。說白了,她就是清高,心中認定詩詞六藝才是才藝正統,對於榮貴妃那些蓄意邀寵的手段,她也不屑呢。
趙琰聽後,忽然拉下她的手,眸光與她對視,“阿凝,我已經下旨將她處死。”
阿凝瞪大了眼睛,但很快反應過來,低低道:“咱們大齊的律法在那兒,皇上當然要秉公處理的。要怪,就怪她自作孽好了。”
男子點點頭。他知道,阿凝跟榮成悅並沒有多少感情。可是……他抬起她低垂的下巴,“既然這樣,你現在為何不開心?”
阿凝搖頭道:“我不是為她不開心,是為我大姐姐。大姐姐從小經常在昭純宮裡住著,和姑姑很親,幾乎把姑姑當半個母親。大姐姐若是還在,看到姑姑這樣,肯定傷心。”
“唔……既然事已至此,你也別多想了。”趙琰揉了下她的頭髮,“我已經派了人去東臨侯府通知一聲了,也讓岳母他們再見她一面,好好道個別。”
阿凝畢竟年紀小,很多背地裡深藏的東西都不知道。趙琰心想,若是安惠郡主如今還活著,這次他還真未必斗得過榮成悅和趙玹。
其實她的死,對於趙琰而言是件好事。當然,這個話在阿凝面前是絕對不能說的。
阿凝情緒有點懨懨。誠然,榮貴妃是觸犯國法,但……若是景元帝傳位的人是趙玹,那麼她知道,趙琰也會做和榮貴妃一樣的事情。國法終究是屈服在權力和實力之下的,誰能搶到那個高高在上的位置,誰就能篡改歷史,名垂千古。
如果謀反的是趙琰,阿凝抬眼看了下他俊美的容顏,心道,自己還是會站在他這邊的。
趙琰這會兒不曉得她在想什麼,只覺得她瞧過來那一眼,璀璨水潤的,簡直奪人心魄。他不顧她的反抗,低頭重重親了一口她柔嫩的唇,“讓你別瞎想。孕婦不能心思太重,忘記徐白蒔說的了?”
阿凝輕咬了下紅腫的唇,“沒。”
還心思重呢,她都快被養成萬事不管的傻大個兒、呆丫頭了好嗎?若非他提起這事兒,她都把那些人那些事忘乾淨了。
趙琰執起她的手,放在唇邊親了下,然後放到自己的太陽穴處,“寶貝兒,再給我揉揉吧。”
阿凝點點頭。他閉眼靠在床頭,偶爾提點一下,“再重一點”“往下一點”。
約摸一盞茶功夫,她覺得手腕有點酸了,他卻漸漸沒了聲響。
“皇上?皇上?”
阿凝低頭一看,男子氣息均勻,已經睡著了。俊美而白皙的容顏上,有著淡淡的青影,臉部的線條因為消瘦而顯得愈發硬朗,薄薄的唇輕抿著,色澤有些暗淡。
看到這樣的他,她心頭是從未有過的柔軟,忍不住湊上去,親了一下。她又伸手把他一隻袖袍撩起來,露出手腕處的傷痕。那樣深的傷,現在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但她還是忍不住難過。
忽然就想起在武王陵中的情景來。那時候有那麼一刻,她是真的沒有生存下去的意志了,那麼累那麼痛苦,她情願死了。如今想來,她是太懦弱了,受不得苦。可他不一樣,他的胸懷比她寬闊,意志比她強勁,面對危難也能從容鎮定。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有今日的成就。
說到底,是他又一次,把她從鬼門關里拉出來了。
榮家阿凝,從小就在家人的讚美聲中長大,骨子裡就潛藏著某種驕傲。她很少在心裡真正承認某個人比她強,也很少真正認輸,不管是對人還是對環境。可是這次,無疑讓她更加看懂了自己,也更加看懂了他。
他是真的,把她當命一樣疼。
阿凝想起身幫她脫下外袍,剛想把他松松環在她腰上的手臂拉開,他就立刻抱緊了她。
另一隻大掌下意識的抱住她的頭,高大的身軀側過去,把她鎖進懷中,很快又安靜下來。
他並沒有醒。阿凝卻因為他的動作,身子完全動彈不得了。她小貓兒一樣拱了拱,結果睡夢中的男子雙臂的力道收得更緊,嘴上輕輕道:“乖……”
她的視線里,只能看見他均勻起伏的胸口。
阿凝心中嘆口氣,便乖乖不動了。數了一會兒他胸口的雲紋,也漸漸睡了過去。
待她再醒來時,天都黑了。他早就已經醒了,正半身靠著榻上,看著手裡的一個名冊。
趙琰低頭一看,只見被窩裡的小姑娘伸手嬌嬌氣氣地揉眼睛,有點懵懂地看他,“殿下?”
每次她腦子迷糊的時候,就會喚他殿下。他很喜歡她這種模樣,貓兒一樣嬌嫩可愛得不行。
男子笑道:“傻姑娘,這都幾時了?睡這麼久也不知道餓?”
她陪他睡,結果他才睡了半個時辰,她卻睡了一整天。
趙琰給她穿好衣衫,又小心翼翼地餵了她點東西。飯桌上,阿凝見他比自己還緊張,寬慰道:“今日我吃了白姑姑的湯,都不吐了。你別擔心啦,我也沒這麼脆……唔!”
話說到一半,忽然就翻湧起一陣噁心。她捂住了嘴,想忍下來卻沒忍住。
趙琰連忙拍著她的背,眉峰又開始皺了。待她吐完後他把小人兒抱在懷裡安撫一陣,朝伺候在旁的陳勻使了個眼色,陳勻立刻讓人把桌上的東西統統撤了,又換了一桌上來。
趙琰早就請齊了全國各地的廚子,各種菜色輪番上,這無數多樣口味里,總有她能吃下去的吧。
好不容易聽到她說飽了,他便抱著她回到房中。
他還有名冊沒看完,二人就跟以前在祈王府時那樣,他靠在南窗榻上,她靠在他懷裡,兩人一起看書。
只不過,她如今手裡拿的,是一本大字的“三字經”,一頁就那麼一句話,三個字。這是大齊各地書院裡給幾歲孩童啟蒙時用的書。
“你如今懷著孕,費不得神,就應該看這種簡單的。”這是他的理論。
阿凝翻了幾下就扔到一旁。視線落在旁邊案几上放的另一本厚重的書上,趁著他專注於他的事情時,手臂偷偷伸過去,伸到一般,就被他捉住。
趙琰把那本厚重的大部頭推得老遠,“給我乖一點!”
阿凝委屈道:“三字經太無聊了好不好?我就喜歡看那個!”
嗯,她從小就喜歡看大部頭,俏麗的小姑娘,卻跟個老學究似的。不知怎的,趙琰忽然就想起來,當年在方鑒樓時,他看見的那個身子小不隆冬,手裡卻還寶貝似的護著一卷厚重竹簡的小小丫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