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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門下侍中馬大人已經準備向皇上舉薦他去門下省任職,雖然不及尚書省的政要地位,但總是離皇上更近些。

  他久沒回府,自然也不知道府里的情形,聽到同僚說阿凝留在了昭純宮,心下狐疑。

  安惠郡主故去之後不久,榮貴妃曾經召見過他一回,語中暗示,她會在皇上面前多加提點,給他調到政要部門中來。可那時候他一來悲傷於女兒的早亡,二來不屑於通過枕邊風來晉位,三來有些貪圖這些年的閒散自由,便給拒了。當時榮貴妃的不滿,隔著重重的帘子他都能感覺到,此後,她再沒見過他。

  在這樣的背景下,榮貴妃忽然對阿凝格外看重,這讓他有些不解。

  回到豐嵐院,他見到整日裡愁眉不展的姜氏,卻見昔日嬌艷溫婉的妻子容色蒼白,眸中黯淡,心中一陣悲傷。

  姜氏看見他,多少有了點反應,起身迎接道:“老爺怎麼今日忽然回府了?”

  榮成田連忙道:“你身子不好,坐著吧。”

  他扶著她坐下,握了握她微涼的手,“最近病可好些了?”

  姜氏極少看到這樣溫柔的丈夫,這些日子的風風雨雨,讓她心頭有些觸動,一雙含水眼眸看著他,“已經好多了,老爺不必擔心。”

  榮成田沉默一會兒,嘆口氣,道:“是我讓你受苦了。”

  夫妻二人雙手交握,安靜良久。

  這日夜裡豐嵐院中擺了一桌小酒席,姜氏親自下廚做了幾樣拿手小菜,又取出了梨花樹下埋了多年的佳釀,夫妻二人和和美美一起用了飯。

  雖然長女故去,好在還有寰哥兒和阿凝。寰哥兒如今在外頭歷練,待到年底回京,便能在兵部任職。提到阿凝時,榮成田道:“這兩日宮裡都沒出來什麼消息麼?”

  姜氏搖搖頭,道:“怎麼,老爺是懷疑有什麼蹊蹺?”

  榮成田不置可否,“也許是我多想了。只是覺得不會這樣簡單。這個妹妹進宮多年了,如今我也越發瞧不透。”他看到姜氏擔憂的目光,又笑著安慰道:“我明日派人先去探探消息再說,你不用操心。”

  *****

  祈王府中,剛從靈州趕回來的趙琰換了身衣裳到了清筠林,南邊趕過來的岳老闆清點著地上鋪滿了的紅綢大箱子,金銀珠寶、名貴古玩、銀環鳳釵、崔州棉、雪光綾、天香絲,每一樣都是價值連城的珍品。

  岳老闆是大齊最負盛名的商號之一,繡胭記的老闆,大概誰也不知道,她還是祈王殿下的手下。

  不遠處,剛從榮府趕過來報信兒的錦青看見殿下眸含微笑、從容淡定的模樣,記得額角都冒汗,她低聲朝一旁的陸青山道:“我們姑娘都快成平王妃了,怎麼殿下還不當一回事兒啊?還有功夫整什麼金銀珍珠?”

  陸青山不以為然道:“你太小看殿下了,殿下怎麼可能會讓你們姑娘變成平王妃?”他指了指地上的箱子,“看見沒有?這是殿下備好的聘禮,榮六姑娘很快就會進祈王府了。”

  錦青瞪大眼睛道:“你……你怎麼知道這是聘禮?”

  陸青山把聲音壓得更低,“這幾日府里都在暗中備著大婚了。至於外面的謠言,理他作甚。殿下從來不做沒把握的事情,你且等著瞧吧。”

  錦青道:“可是我們姑娘如今還在昭純宮呢。平王殿下瞧我們姑娘的目光就跟狼似的,若是他一個忍不住強迫了姑娘……”

  “噓……”

  雖然他們說話聲音很小,可最後一句不知怎的就入了趙琰的耳里。他冷幽幽地朝錦青看了一眼。

  錦青再不敢開口了。

  他走到錦青這邊,淡淡道:“你們知道,我為什麼此時還靜待其變麼?”

  陸青山、陳勻和錦青都搖頭。趙琰輕笑道:“我想看看,到底有多少人惦記著我的女人。這些人……”他沒有說完,可眸中閃過的冷厲讓人心生寒意。

  這些人,他都會一一記在心裡,以後再一個個除乾淨了。

  他這會兒覺得昏君當政也有那麼一點好處,當這個昏君信任你、偏寵你時,你做什麼都能有恃無恐,做什麼都能手到擒來。

  他有勝券在手,阿凝最後只會是他的。

  趙琰唇間勾起一抹滿意的笑,看著院中擺得滿滿的大紅箱子,心頭跟抹了蜜似的。要等那丫頭親口答應他的求婚,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不如自己推一把就是了,磨磨唧唧一向不是他的風格。

  可是,當日夜裡,當趙琰知道小丫頭被關在昭純宮三日都沒進食時,就再也笑不出來了。

  他原是想第二日去景元帝那裡求了賜婚聖旨之後,再名正言順上昭純宮接人的,不想這日半夜裡,忽然下起了暴風雨。

  上京城裡夏天的雨總是又急又烈,伴著電閃雷鳴,風聲呼嘯。趙琰忽然間就醒了,聽到外頭的風雨聲,只頓了一瞬,就立刻起身。

  皇宮雖有門禁,但對於皇子總是更松泛些,趙琰只道自己夜裡不能成眠,想去宮中過去居住的地方歇息。平王和過去的宣王也偶爾會在各自母妃的宮中歇息,這祈王想回宮裡住似乎也算不得什麼。那守門的侍衛雖有疑惑,又想著最近皇上越來越看重這位殿下了,可不能得罪,便給他放了行。

  暴風雨大得很,馬車的帘子都被夜雨浸濕了。他看了眼外頭驟雨疾風的一片,心頭莫名沉沉的。到了西貞門附近,他換了一身方便夜行的勁裝窄袖的衣裳,就欲朝昭純宮的方向潛進去。

  陸青山急道:“殿下,屬下跟您一起去。”

  趙琰淡淡瞧了他一眼,“昭純宮守衛森嚴,你還不行。” 說著,身影已經隱入夜色中。陸青山有點汗顏,只好依照吩咐穿上趙琰的衣裳扮成他的模樣繼續去往鳳傾宮。

  大約是因下雨,偏殿外頭守著的侍衛少了許多,剩下的兩個也都蔫頭耷腦的。忽然一聲細響,胸口被什麼東西打中,兩個人都倒了下去。

  殿門的鎖很快就被他毀了,他推開門走進去,眼前一片漆黑。從袖中拿出蠟燭來點燃,整座大殿在一星弱小的燭火映襯下,愈發顯得空闊寂寥。這大夏天的,卻像浸了霜一樣,泛著絲絲刺骨寒意。

  他四處尋找阿凝的身影,走進內殿時,果然看見雪白紗帳中躺著薄薄的一個身影。

  他心頭一喜,大步走過去,待看見小姑娘容色蒼白雙唇乾裂的模樣,心頭像瞬間漏了個洞,汩汩地滲出血來。

  阿凝是睡著的。身子平平躺在那兒,四肢都規規矩矩平放著,沒有被子和枕頭,一張小臉毫無血色,連胸口的呼吸都那樣輕緩,跟沒有了似的。

  他瞬間就想起她十二歲那年中毒之後的情形,嚇得神魂俱失。

  “阿凝!”他低喚了一聲,動作顫抖著握著她的手腕探了探,感覺到脈搏是正常的,這才找回了自己的心跳。

  他胡亂將身上防雨水的一層衣裳給扯了,然後把她抱在懷裡。

  “阿凝!阿凝!”

  小姑娘迷迷糊糊醒過來,看見趙琰時還以為自己在做夢,又伸手嬌氣地揉了揉眼睛,一雙大眼睛水霧迷濛的,仿佛籠在煙水晨曦中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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