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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琰遠遠看著她的身影,倒是笑了。花骨朵兒終於感受到溫暖的春意,終於忍不住要綻開了麼?他怎能不欣喜。
十三歲的阿凝的確到了懵懂知□□的年紀。和他對視的那一刻,阿凝恍然覺得心裡有什麼東西,正在破土發芽。這讓她惶恐。
錦珠一邊收拾東西,一邊道:“幸好姑娘自己回來了,不然可要急死奴婢了。您瞧瞧,這天兒馬上就變了呢!”
湖上吹來的風逐漸帶了幾分冷意,太陽不知何時已經隱入雲層,天邊迅速集聚起厚重的烏雲。這個時節的天,果然是說變就變。
阿凝被這涼風一吹,心頭松泛了不少。
陳勻小跑過來,身後還跟了幾個配了刀的精壯侍衛,回到:“殿下說了,讓我送榮六姑娘回府。”
阿凝點點頭,忽然就聽見天邊一聲驚雷,轟隆隆的,前一刻還敞亮的天一下子暗下來。
錦珠急了,“姑娘,咱們先去前面的亭子裡躲躲。”
春雨瀟瀟而下,整片煙柳碧波都掩蓋在一片水幕迷濛之中。
阿凝立在五角亭子裡,看著眼前蒼茫遼闊的雨景心中驚嘆。這次第,同銜思閣一方小小天地的雨景,當真大有不同。
雨下得大,阿凝瞧著亭角上水流如注,忽然問道:“你們殿下呢?可有躲雨的地方?”
陳勻恭敬回道:“請榮六姑娘放心,倦水湖畔有不少這樣供人休憩的亭子,殿下大約在別處躲雨。”
阿凝點點頭,又道:“不是說倦水湖畔遊人如織麼?怎的今日就只有我們在?”
陳勻猶豫了一下,還是如實道:“今日因殿下和姑娘要來,故而提前把遊人清了。”
阿凝點點頭。就知道是這樣。她也是最近才知道,原來她每回去方鑒樓,哥哥都要清人的。對這樣的保護,她也並不反感。人太多容易髒亂,她不喜歡。
望著絲毫不減弱的雨勢,錦珠憂愁道:“今日出門真該推個風雨卦才是。”
阿凝卻絲毫不愁,她此時正興高采烈,望著眼前難得一見的盛景,目不轉睛。
難怪,殿下說若想真正進益,就必須深入塵世,體味諸般風景。她覺得,活了這麼十幾載,卻只待在銜思閣一方小小天地中,當真可惜了這美好華年。
這亭子做得精巧別致,名字倒也應景,就叫“春雨亭”。阿凝望見裡面光溜溜一塊比她人還高的石壁,好奇道:“這是做什麼的?”
陳勻道:“榮六姑娘有所不知,二十年前歐陽先生也曾在此避雨,他見雨景奇麗,事後便命人搬了一塊石壁在此,欲提筆作畫時,卻又搖頭,說是雨已停,景不在,再畫不出那份獨特風景了。後來歐陽先生回鄉歸隱,這塊石壁就再沒人管了。”
一旁的錦珠驚奇道:“你說的歐陽先生,可是曾任集賢殿大學士,號稱‘山林聖手’的畫藝大師歐陽陵?”
“正是。”
阿凝也詫異,竟然誤打誤撞到了歐陽先生留下的石壁前。她轉身,望著傾天的雨幕發了一會兒呆,忽然開口道:“錦珠,備筆墨。”
冷欺花,煙困柳,隔望碧頃溟濛。
霧籠湖,蔭繡岸,前亭瀟瀟密還疏。
阿凝下筆極快,幾乎是飛速地在石壁上描畫著。歐陽陵說得對,只有聽著此刻的暮春雨之聲,才能下筆如有神助。
雨中白玉橋上忽然匆匆走過來一行人,當中一頂轎子,在雨中行得歪歪扭扭。
轎子裡的趙玠被晃得頭暈,“慢些慢些,想把本王顛死啊?”
“殿下,前面有躲雨的地方!”高延跟在轎子邊上,一手蓋著頭。雨下得大,他這蓋不蓋都差不多渾身透濕。
趙玠也看見了,“快些,去躲雨!瞧你這樣子,落湯雞似的。”他這會兒滿心饜足,心情極好。想起那姚表妹,味道的確不錯。只不過,也不算什麼極品。
女人嘛,其實大多數玩起來味道都差不離,除非真遇到極品的。
趙玠下了轎子後,正欲開口驅趕亭中避雨的人,卻被當中揮筆畫畫的身影瞬間吸走了目光。
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飄兮若流風之回雪。他下意識地眨了眨眼,確認這忽然冒出來的白衣少女不是自己的幻覺。
宣王殿下見過這樣多美人,原以為世上再不會有什麼美人能讓他放在眼裡,可眼前這位,卻讓他瞬間魂兒都沒了。
有一種美,是奪人心魄的。那樣霸道的、蠻不講理的,瞬間讓人忘記呼吸。
今日當真是個好日子。趙玠到後不久,又有一行人抬了兩頂轎子朝這邊奔了過來,卻是趙琮和榮宛。
☆、第39章 煙柳畔(二)
今日榮宛和趙琮在離此不遠的逸仙園遊玩,榮宛知道阿凝在此,便和趙琮說也想來這裡看看。沒想到遇到一場急來春雨。
趙琮是當今文後之子,生得俊朗儒雅,身姿傲卓,五官中難掩俊秀,舉止間貴氣天成,今日一身藏青刺繡鑲領群青底子胸背飾彩繡團花圓領袍裾,腰間是群青彩繡腰帶,綴了一枚雙龍戲珠的墨玉。
他下了轎子,理了理衣袍,看見亭中擠滿了人,不禁皺了眉。
身後跟著的內侍小聲道:“宣王殿下也在。”
大約是趙琮一身氣息太過卓然,亭中的人都不由自主給他讓了路。趙琮一眼就瞧見背對著他木雕一樣的趙玠,還有趙玠前面,正在畫畫的白衣少女。
他眼神倏然一眯,目光竟似再也移不開了。
榮宛原是想讓阿凝看看,鄭王殿下對自己的體貼愛護,才和趙琮提議來此的。可當她看到被眾人圍繞的阿凝時,心頭猛的一沉。
她當真是失策,怎麼就忘了,她這個妹妹生了一張能禍亂人心的臉!特別今日她這一身雪白的打扮,將那份仙靈毓秀襯托到了極致,有一瞬間,連她都以為是見到了仙女。
她看著猶自面帶微笑的趙琮,心中湧起不好的預感。
春雨亭,不過是民間一隻小小亭子,比不得王公府邸的恢弘氣派,這會子一撥又一撥的人進來,裡面便站滿了。
大家都自動把石壁前的地方讓出來,不管是主子,還是僕從丫頭,都在看著阿凝。阿凝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畫得停不下來。
雨,仍然在下著,亭前碧湖吹來陣陣清風,將阿凝發上的絲帶和月色裙裾吹得翩飛起舞,愈發將她襯得不似凡人。趙玠已經回過了神,但仍然捨不得挪開眼睛,心頭陣陣悸動著,暗道這麼一個勾人心魄的美人兒,還生得這樣純真不識人間煙火,不知按在身下又會是個什麼滋味兒。
前一刻得到的饜足,這一刻都變成了饑渴。連他自己都吃驚於這樣的反應。
趙琮的神情倒是自然許多,但眼珠子也沒捨得挪一下。
錦珠不認得這兩位,陳勻卻是認得的。他也只能幹著急,只覺得錦珠姑娘說得對,今日當真該算個卦再出門。
可這還不算完。當渾身濕透的趙玹也趕到春雨亭時,陳勻想哭的心思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