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鼻尖恍惚拂過一絲清梅冷香。
趙琰將她接住後,又速度極快地放下了她,自己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這麼猝不及防的,差點讓阿凝再次跌倒在地。
阿凝扶住書架站穩了,抬眼一瞧,卻見身形高出她一大截的年輕男子立在一旁,月白的衣袍,俊美的容色,氣息清雋不似凡塵。
他紅而薄的唇角微微勾著,不待阿凝開口,便道:“你不止怕血,還怕高?”
阿凝自然也認出了他,這會兒瞪圓了眼睛,“你怎麼會在這裡?”
他眉峰一挑,閒閒道:“這應該是我問你才對吧?”
阿凝這才看見窗邊的桌案椅子,桌案上擺了筆墨紙硯並一整套白玉雕的筆架、筆洗、鎮紙,還有雙螭紋的黃玉臂擱。地面靠近桌角處掉了一卷書冊,是他剛才出手救她時落下的。
她愈發驚詫了,“這是你的地方?”那雙眼睛水潤潤亮晶晶的瞧著他。
趙琰看了她一眼,扭頭轉身回到窗前坐下,兀自重新拿了本書繼續看,姿態優雅閒適,聲音淡淡道:“看完便早些走。以後不要再上來了。”
阿凝這會兒知道自己是不問自看了別人家的東西,多少有些訕然,但想想又不對,就這麼抱著一本磚頭重的書走到男子跟前,義正言辭道:“這裡怎麼會是你的地方?只要是我大齊子民,方鑒樓人人都可進。”
趙琰原本不想理會這小丫頭,可她頭上的五彩流蘇微微盪著,讓人心癢,他一時集中不了精神。
放下書,男子看她粉嘟嘟的臉,還有被那本巨書襯得愈發小巧玲瓏的身形,忽然笑了一下,一張本就禍水的容顏愈發俊美無雙,“這裡我說了算。方才我還救了你,你難道不應該聽我的?”
阿凝覺得他邏輯有問題,繼續理論道:“為什麼你說了算,雖然你打架厲害,但這裡是京城,是講國法的。還有,你雖然救了我,但不能因此我就不來這裡。”說著,她還抱緊了懷裡的書,生怕別人搶去了一般。
她還想著以後多來幾次,把這裡的書都看完呢!今日怎麼看得完?
趙琰沒想到她這樣堅持,小小的年紀倒伶牙俐齒的。不過沒關係,他可以循循善誘。當然,若是陸青山知道他的主子正對一個小姑娘循循善誘,大約下巴都會掉下來。
“這裡是我一個人的藏書之地,”趙琰道,“這裡的書都是我的,當然是我說了算。可聽懂了?”
阿凝一愣,想到這些寶貝都是他的,而他不想給自己看,當下心頭跟剜了肉一樣疼,垂死掙扎道:“你……你為何不把書藏在自己府中,而要藏在這裡?”
趙琰當然不能照實說因為這裡是個暫時隱遁的好地方。他淡淡一笑,一派高華矜貴,聲音低醇悅耳,“因為這裡風景好。”
阿凝看了眼窗外雪景,也不得不承認這裡風景的確很好。方鑒樓樓層雖不多,但做得很高,這扇琉璃窗幾乎能看到半個上京城。
如今外頭正是茫茫一片。屋內暖香襲人,書墨陣陣,的確是看書的好地方。
阿凝心裡那叫一個鬱悶啊。可是那又怎麼樣呢?她不情不願地放下懷中那本書,在男子面前站著不動了。
男子已經低頭去看他的書了。
沉默片刻,阿凝還是不死心,“既然這些書是你的,那能借我看幾日麼?”
果然,趙琰頭都不抬,乾乾吐出兩個字,“不行。”
小姑娘低下頭,雙手握了握,頓了一會兒,終於慢慢轉身準備走了。
那身雪青斗篷還落在地上,她走過去彎腰撿起來,伸手一看,這才發現右手的小指上有一道細小的口子,流了殷紅的血。
大約是方才從梯子上掉下來時,不小心劃到了。
阿凝低頭看了看手,也不敢去碰那斗篷了,正不知該如何是好,身後傳來男子的聲音,“不是暈血麼?怎麼這會兒不暈了?”
不知何時,修長的男子已經站在她身後。目光落在那染了一線鮮紅的白嫩纖指,閃了閃。
阿凝嘴一抿,不屑一顧道:“這才多少一點血,當然不暈。”為了證明自己不暈,她還特地把手指拿到眼前看。
下一刻,就有雪白的布條從身後遞過來。她驚詫了一下,那布條已經纏上了自己的手指。
他只是隨便纏了下就鬆手,阿凝很上道地自己接住,仔仔細細纏好了。
她不曉得他哪兒來的布條。看著絲棉的材質,倒像是帕子撕成的。也就是說,他身上有帕子?
阿凝還沒見過用帕子的男人。
“你除了怕高、怕黑、怕血之外,還怕什麼?”男子又開始調侃她了,“怕蟲子麼?怕鬼麼?”
看阿凝的神情,趙琰就知道他猜對了,一面笑道:“東臨侯能把你養得這麼大,也真不容易。”
聽出了裡面的取笑,阿凝氣鼓鼓的正欲說話,男子已經轉身回去了。
“想來這裡看書也行,但不許把這裡的存在說出去。”他氣定神閒坐在椅子上,眸子斜斜看她,“只給你三日時間,想看就抓緊。”
阿凝的雙眸立刻迸發出興奮的光華,整個人都燦爛起來,“真的麼?太好了!”
她想了想,又走到他跟前道:“我不能白承你的情,你有什麼事情想辦的麼?我也幫幫你。”
趙琰有點好笑地看著她,“你能做什麼?”
阿凝毛遂自薦道:“我會做的可多了,寫字彈琴吟詩作畫……”
男子閒閒往後一靠,“這些我也會。”
阿凝蔫了一會兒,心道我還會刺繡描花制香,但會這些沒用,她總不能說她繡個包給他吧?這可是私相授受,絕對要不得。
其實仔細想想,就是給他彈琴作畫也同樣不妥。於是她也不知怎麼辦了,登時覺得自己平時聰明,怎麼這會子傻了,好好的說什麼幫他的話,如今騎虎難下了吧。
都因這一屋子書,她實在太渴望了。
趙琰看她糾結的樣子,沉默片刻後,開口道:“你們東臨侯府應該也有不少收藏吧?挑一件送我便是。”
阿凝也覺得這個主意不錯,立刻點了點頭。
接下來,趙琰仍然坐在那裡自顧自看書,阿凝呢?沒有地方坐,就蹲在地上。一身嫩綠的衣裳,小小的一團縮在那裡,果真像只嬌俏漂亮的小貓兒。
可是這樣的姿勢哪裡能維持得長久?也不知過了多久,阿凝感到兩腿麻得厲害,眼睛還盯著竹簡上密密麻麻的小字捨不得挪開,身子就下意識地站起來想換個姿勢,雙腿使力時膝蓋一軟,手上的竹簡又太重,小姑娘就這麼“啪”的一聲,摔了個屁股蹲。
阿凝痛的眼淚花花都要出來了,偏牙齒緊咬著不出聲兒,生怕把窗前男子驚了,難免又要被他笑話。她忍著淚,輕手輕腳地爬起來,轉頭看了眼趙琰,見他似乎毫無所覺,才鬆了一大口氣。
上京城的貴婦貴女們,都以優雅端淑為典範,阿凝作為名門淑女,深覺像摔屁股蹲這種事情實在太丟臉面,幸好他沒看到,若是看到了,她定要無地自容羞憤欲死了。她悄悄地繞到另一邊他看不見的角落裡,揉了揉屁股,又捏了會兒酸麻的小腿兒。